葉秋水聽不太懂他的話,但也知道,江泠與彆的人不一樣。
東門街住著許多富商與官員,雖然與北坊毗鄰,但兩地天壤之彆,北坊的人是不允許進入東門街的,葉秋水曾經看見一個有冤情的老嫗找到某位官員的府邸門前,還未來得及開口,官員覺得她蓬頭垢麵,在府門前遊蕩有礙觀瞻,讓下人將她拖走丟遠了。
若是換做江泠,他定然不會這麼做,如果他是曲州的父母官,娘親不會被葉大打死,他一定會為她們做主,同樣,她也不會數次去縣衙討要米糧反被趕走。
不過,若他是大官,他們大概也不會認識。
葉秋水從來沒指望自己能和江泠做一輩子的朋友,她的認知裡,曲州已經是天大的地方了,她想象不出還有一個更富貴奢靡的地方叫做京城。
她是個不會被煩惱左右,很快就想通的孩子,難過了一下,葉秋水又笑,說:“你繼續教我寫字吧,江寧,要是我學會認字和算術,我可以賺很多錢。”
“嗯。”
江泠頷首,繼續教她認字。
驀地,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
葉秋水隨口道:“好吵啊,江寧,你家是不是來客人了?”
江泠頓了頓,抬頭,一牆之隔外的江公宅很吵鬨。
大概真的有客人拜訪,江泠偏過頭,“我先回去看看。”
葉秋水握著筆,“好。”
他翻牆回家,聽到動靜越來越大,確信這吵鬨聲是從自己家裡傳出。
“怎麼了?”
江泠拉住一個慌亂中跑動的小廝。
對方一看到他,驚道:“三郎,你去哪裡了,二娘子到處找您,出事了,出大事了,知州府被抄了!”
江泠愣了一瞬,“娘呢?”
“二娘子在花廳!”
江泠立刻趕過去。
桌上還堆著宋氏備好的要送給知州夫人的禮,此刻,她坐在廳中,垂眼抹淚,神色焦急,“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啊……”
一旁婆子與丫鬟們溫聲寬慰。
不久,江二爺慌不擇路地從外麵回來,他急得在門檻前絆了一下,白著臉,被下人扶著,堪堪站穩。
宋氏撲過去,問他怎麼回事。
“我……我……”江二爺打著顫,目光晃動,語焉不詳地說:“孫知州送去京城的禮,在港口被攔下了。”
宋氏驚叫一聲。
江泠聽了,不明所以。“什麼禮?”
江泠問,但江二爺已經呆傻了,顧不著回答,他瞥見擺在遠處的賀禮,回神,“快將這些東西砸了,丟了!”
下人們一擁上前,將昂貴的賀禮端走銷毀。
宋氏也吩咐婢女,將燈籠春聯撕了,不要張揚,立刻閉門。
江泠又問了好幾聲,沒有人回答他。
年底,京師碼頭截下一艘貨船,裡麵是曲州的官員送給京中貴人的大禮,而前不久,曲州剛因為大雪,向朝廷要了一筆賑災款。
這份大禮從何而來不言而喻,事情敗露的當日,急報從京師發出,第二日孫知州便被抓捕入獄。
宋氏快要哭瞎眼,江二爺到處打聽消息,但抓人的官兵是從京城派來的,奉的是皇命,孫府被抄已毫無轉圜餘地。
明明是新年,但曲州卻風聲鶴唳,曾與知州府結交的人家戰戰兢兢,生怕下一個就是自己,江二爺愁眉苦臉,他艱難地維持著表麵的風平浪靜,在第一時間割斷了與知州府的聯係,他知道孫知州是逃不掉此劫了,怕就怕自己家也被牽連進去。
事情鬨得這麼大,江泠總算明白發生了何事,他神情凝重,找到江二爺,問他孫知州私吞賑災款,給京中貴人送禮之事他有沒有參與。
如果參與了,他們江家就是同謀。
江二爺神色慌了一下,而後立刻鎮定下來,辭嚴厲色地說:“怎麼可能,那些事情我一概不知,我沒有參與過,你也不要擔心,你照常準備去京城的事宜,彆的不用多想,過兩日就趕緊出發!”
為避免夜長夢多,江二爺催促宋氏,讓她這幾日就同江泠進京。
隻是還沒等到他們動身,官府的人便先一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