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著茶杯,心不在焉地瑉了口。
喝茶間隙,聞焉回憶起方才的夢,思緒驀地拉回來七年前。
七年前,聞焉還不是現在的聞焉,她甚至不出生於這個世界。
她所在的那個世界,人妖魔共存,靈氣充裕。
隻要有靈根,人人皆可修煉,聞焉是其中最驚才絕豔的那個。
在那個已經足足兩千年無人飛升,人人都說通天梯已斷的時代。
聞焉是唯一一個在紅塵中證道,又僅差一步就能飛升之人。
等到她終於踏出最後那一步時,飛升那日,不論是敵是友,是妖是魔,幾乎整個修仙界都齊聚她渡劫的無恒山。
聞焉在這種萬眾矚目下迎來劫雷,足足九千九百九十九道。
她渡了整整七天七夜,到最後整片天穹都像要被撕裂了。
而聞焉以肉身扛下所有天雷,成功渡過天劫。
可她萬萬沒想到,天道老兒那個狗東西,居然背地裡陰她。
天劫過後那漫天的霞光,飛升祥雲中,竟藏著另一道幾近毀天滅地的天雷。
聞焉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被那道天雷劈得連渣都不剩。
想到這,聞焉再次氣笑了。
隨後,晴雲就聽見哢嚓一聲,她驚了一下,忙上前來,結果一眼就看見了聞焉滿手的水漬和手中依舊握著的碎瓷片。
那茶杯竟是被她生生捏碎了。
晴雲眼皮一跳,咽了咽口水,小心問到:
“三小姐,這,怎麼了?”
聞焉視線下移,慢慢鬆開手掌,掌心的碎瓷片啪啪落到地上。
“三小姐,有沒有燙到……”
話說一半,晴雲看見她手心流出的血,臉色一變,匆忙拿出手絹給她包紮:
“三小姐,疼不疼?您忍著點,奴婢去給你拿藥。”
她奔向屋中去找藥。
聞焉漫卻不經心地看著掌心綁著的粉色手帕沁上的血,想起了她上輩子的那具身體,連神兵利器都傷不了分毫。
如今的,太弱了,幾個瓷片也能劃破。
當年她從這具身體醒來時,就感受到了那份弱小。
這身體原來的主人跟她同名同姓也叫聞焉。
“聞焉”當時十歲上下,容貌跟聞焉小時候幾乎一個模樣。
不過小“聞焉”羸弱,瘦小,還沒有長成,小小年紀就被一場風寒奪走了性命。
認真說起來,以小“聞焉”的家世,她不該早夭。
他的父親原是大晉朝永昌十八年的狀元,現今在西江城任知府,官職從四品。
母親陸氏出生尚書府清流世家,是真正的清貴門楣的貴女。
聞家一共有二子三女,皆由陸氏所出,聞父並未納妾也不留戀勾欄妓院,算得上是潔身自好,與陸氏相敬如賓感情甚好。
小聞焉是第三女,上麵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麵是一對龍鳳胎弟妹。
當年陸氏先後生下大兒子和二女兒,正好湊上一對好字,加之這一雙兒女天資聰穎,所以很得夫妻二人喜愛。
後來聞家大哥聞如許五歲上下,二姐聞如清一歲時,小“聞焉”出生了。
小“聞焉”一歲時,陸氏又懷上身孕,隔年誕下一對玉雪可愛的龍鳳胎。
生這對龍鳳胎時,陸氏年紀已然不小,再加上龍鳳胎生來孱弱,陸氏就更上心了。
如此一來,生在中間又平平無奇的小“聞焉”難免被忽視。
她八歲那年和龍鳳胎姐弟玩鬨時,不小心掉進湖中,生一場大病傷了元氣。
後來兩年身體一直不大好,直到十歲左右病亡,然後聞焉成了她。
這中間如果照顧妥當,小“聞焉”不會早夭,可惜到現在聞家諸人都不知道由於他們的疏忽,所以失去了一個女兒。
聞家的忽視一如既往,聞父忙著做官,陸氏忙著主持中饋。
小輩中,繼承父親天賦的大哥聞如許忙著讀書考功名,二姐聞如清喜歡做生意,天天在外麵跑打下一片不菲的家業。
剩下的龍鳳胎,哥哥聞和寧紈絝子弟整天跟西江城的二世祖們在外鮮衣怒馬少年郎。
唯有最小的聞長寧,記恨著當年因小“聞焉”落水受罰一事,時常來找她的麻煩。
可這一晃眼七年過去了,卻沒有一個人發現這殼子裡的芯兒,早已換了一個。
聞焉倒是按照大晉朝的習俗,去廟裡找和尚念過幾段經,也點了盞長明燈,權當是成全了這段因果。
蔫蔫地倒回鋪了軟墊的躺椅,聞焉攏了攏身上錦緞製成的衣衫,再看著滿園即將複蘇的春色,回味了一下午膳時吃的乳鴿,魚羹,糟鵝掌鴨信……,她心緒又慢慢平穩。
聞焉不清楚她這一遭到底有沒有天道那個狗東西的手筆,但原來的世界她是回不去了,且在聞家的這七年,錦衣玉食,膏粱錦繡,細細算下來比起上一輩子可要不知道好上多少。
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聞焉是個懶散性子,最好享受。
吃喝玩樂,尋歡放縱才是她一直想過的日子。
遺憾的是她出生不好,走的路子又邪,到處都是仇敵,稍微鬆懈一點,就不知道要死在誰的手裡。
眼下雖沒了一身修為,可這裡既沒有妖邪修士,也沒有什麼生死仇敵,她又住在了富貴窩裡,安安穩穩過一生是沒有問題的。
至於其他的,聞家人跟她又不是真的血緣親人,況且她的年紀比這一家子加起來還要大,他們若是真拿她當女兒姊妹親近,那才是不知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