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周善民和周遠峰說了會兒周家莊的人和事,又說這次是陪著桂裴華老師來調檔案的,不過不太順利,先吃飯,下午再去看看,說不得得要個兩三天的時間才能把檔案拿到手上。
周遠峰則是給他們介紹自己的準女婿魏思進和大女兒周小芬,兩個小輩已經畢業,魏思進有美術功底,被安排進了市裡的建設局,女兒則是跟著檔案回了平水縣,分配在平水縣初中學校。
“那小夫妻倆兒不是得分開了?”周善民一介老農,也知道新婚夫妻分開不好,語氣有點惋惜。
“是啊,現在愁著呢,想找找關係,最好把她分配到市裡去。”可憐天下父母心,李紅蓮那陣子為了女兒和準女婿工作的事愁得飯都吃不下。
要知道平水縣距離市裡有七個小時的車程,往返一趟,得要一天一夜,剛工作的小年輕,魏思進一周工作六天,假期又不多,往後的日子長著呢,難道每次見麵都要跟牛郎織女那樣嗎?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說完了這些沒辦法立即解決的,大家又感歎了一番調檔的難處,總之,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煩惱。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說話,李紅蓮看著對麵那個小心翼翼吃東西的孩子,還以為周長城是周善民家的孫子,帶著來縣裡玩會兒的,聽周善民說了這小孩的情況,原來沒爹沒娘了,自己兒子周小偉隻比他小一歲,現在還天天跟她這個當媽的撒嬌耍寶,倒是生起兩分同情“怪可憐的。”
周遠峰多看了周長城兩眼,聽周善民說是後來落戶到周家莊的人家,也有印象,他們夫妻回去收拾先人屍骨的時,路過那附近,周長城的爸媽見了也不聲張,還給了他們一把火把,讓他們夜裡上山時小心些。都是心善的好人,怎麼子孫竟落得這個下場?
桂裴華吃完半碗飯,聽李紅蓮一副惋惜的語氣,不時伸筷子給周長城夾菜,叮囑他多吃點,不由冒出一個念頭“說起來,你們市教育辦管教研水平的的趙永翠主任,還是我從前的學生,前些日子他去廣州培訓,我們剛剛見過麵。”
周長城聽不懂桂老師說這話的含義,什麼教育辦,什麼廣州培訓,對他來說都是很陌生的詞語,他不懂,但並不妨礙對麵一家人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期盼殷切起來。
“桂老師,這”李紅蓮是反應最快的,激動得嘴都禿嚕了,“這這這能不能”
不論是周遠峰李紅蓮家裡,還是魏思進家裡,都是普通的工人家庭,要是在平水縣,繞一繞,說不定也能找出點門路來,可市裡,他們是兩眼一抹黑啊!
照理說,這個年代,兩家人供出兩個大學生,國家還包了分配,是正式職工,往後吃的是商品糧,都應該很歡喜才對,但人的**是無止境的,有了一就想有二,就像周小芬被分回平水縣的初中學校,有寒暑假,還在父母身邊,已經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工作了,可她就是想去市裡和未婚夫挨著。
桂裴華也沒端著,放下筷子,摸了摸周長城的頭,十五歲的小子,瘦巴巴的,頭骨都硌手“我等會兒給你們寫封信,把趙永翠的地址也給你們,你們得空了去找他問問,請他幫幫忙。”
“哎呀,桂老師,您真是我們家思進和小芬的恩人!”李紅蓮趕緊再叫了米酒,拉著準女婿和大女兒要給桂裴華敬酒,不論事情成不成,但人家願意開口幫忙就已經很難得了,他們萍水相逢的緣分,人家桂裴華完全可以不提這一茬兒的。
桂裴華確實不是白白開口的,他喝了周遠峰李紅蓮和兩個晚輩的敬酒,答應吃完飯就立刻寫這封信。
“這位周師傅和李大嫂,不滿你們說,我也有事相求。”桂裴華放下酒杯,看著還在傻乎乎吃飯的周長城,琢磨一會兒才說,“我想麻煩周師傅和李大嫂,幫我帶一帶這孩子,他今年十五,等到他十八歲成人的時候,就不用管了,讓他自己想辦法找活兒乾。”
周家莊今年開始實行分田到戶,周長城也是男丁,可以分到兩畝田和一座山,但他未成年,山田都掛到堂大伯家那兒,合作一家。不過現在看著周長城的樣子,除了要忙自己那兩畝田,還把堂大伯家裡的活兒都乾了,秋收時,糧食能不能到他手上還不一定。
“啊!?”不管是周遠峰李紅蓮,還是其他人都愣了,一桌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周長城身上。
周長城不明所以然,看看桂老師,又看看村支書伯伯,再看看其他大人,臉紅耳赤,畏縮地把筷子放下,以為是自己吃太多,大人們不滿意了,眼皮低低的,不敢再抬眼看人。
“這桂老師,這”李紅蓮很是犯難。
養孩子不是一日半日的事情,是個要負上巨大責任的,這衣食住行哪一樣都不能缺,何況這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正是最難管最有叛逆心的時候,要是在他們手上出了什麼事,對誰都不好交代。
桂裴華看周遠峰等人犯難,自己也覺得是為難人家了,不過既然開了口,還是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周師傅李大嫂,你們放心,就是你們不答應,我也會給趙永翠寫信的。”
“長城這孩子和我有緣分,當初我下放住在牛棚裡,他和他家裡人對我多有照顧,他奶奶還救過我的小命,時不時接濟我一點糧食,不然的話,今天我也不能坐在這兒和你們吃飯。”桂裴華顯然是個念舊情的人,周家莊對他好的人,他一一都記著,尤其是周長城這一家子。
有時候那幫紅袖章的人來押著他出去遊村做檢討,小小年紀的周長城甚至會攔著,不讓人朝他身上砸東西,等他做完檢討回到牛棚,周長城就摘了野果給他吃,天冷了還給他送來乾稻草鋪床。
這樣的來自孩子天性裡的善意,支撐著桂裴華度過了許多黑暗的夜晚。
“您二位放心,我不會讓他在你們家白吃白住,我每年給你們兩百塊錢,春天給一回,秋天再給一回,糧票和布票也有,一直給到他十八歲成年。”
“十五歲的孩子本該好好在學校讀書,這次回到周家莊,我看他天天扛著鋤頭,乾得跟頭老黃牛似的,哪像個十幾歲的孩子。”說著,桂裴華又摸了摸周長城的頭,又記起周長城帶他上山摘野菜果腹的事。
“我畢竟剛平反沒多久,自己一身騷,萬一又要開始幾年前那一套,估計還得下放,那就拖累他了。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本也不該這樣給二位出難題,但把他送回周家莊去又於心不忍,就想把他委托給周師傅和李大嫂兩位厚道人,無論如何,好歹讓他長大成人。”
桂裴華一番話下來,也是掏心掏肺的,把自己在周家莊受周長城家長輩的恩情都說了,當時村裡是不管他和村民接觸,可會主動來關注他死活的,真算起來也就隻有周長城一家了。
周長城再遲鈍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眼睛濕漉漉地看著桂裴華,擦擦眼角,好像又回到了牛棚前,桂老頭兒教他寫字的時候,自從家中長輩過世後,再沒人替他這樣張羅了。
周善民老臉發熱,桂老師這麼說話,豈不是在打他這個村支書的臉,說明是他們莊上沒把孩子看顧好,再加上今日是他建議和周遠峰一家坐下吃飯的,結果給人攬了個這麼麻煩的事兒,有心出言阻止,一下子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愁得那張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臉又老了幾分。
周遠峰和李紅蓮二人聽了桂老師的一番話,對視一眼,又看看周長城,放下手中的酒杯,沒了剛剛的熱情,這頓飯都不知道怎麼吃下去了。
周小芬扯了扯魏思進的衣衫,示意他出來打打圓場。
魏思進輕咳一聲,想了又想,這才謹慎開口“桂老師,這個這個,現在糧食緊張,這小孩兒可能也不適應縣裡的生活,為難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