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城和萬雲攔下賣雞蛋的大叔,找他買了二十個雞蛋,等會兒要去萬雪家裡吃飯,他們總不好空著手去。
那大叔一口白牙,聽到周長城和萬雲的口音是本地人,便宜了兩分錢賣給他們。
“大叔,你們每天都去那兒做買賣嗎?”萬雲折了旁邊的柳條,編了個簡易的籃子,蹲下挑雞蛋。
“是啊!”白牙大叔穿著短打和草鞋,頭上戴著草帽,拿一塊破了幾個小洞的毛巾擦汗,“那幫修路的都是外地人,哪有我們本地人方便。他們修路賺了錢,我們賣點吃的給他們,也賺點錢。”
語氣愉快,聽起來生意不錯。
不過大概是修路的人中有些雞鳴狗盜之輩,大叔讓他們彆單獨去,男的還好,尤其是姑娘家,千萬彆落單,就是不吃虧,被人調戲幾句嚇著也不好,他們賣東西的村民,都是三五個男人約好了時間挑擔子過去的,一個人也是不往那邊走的。
萬雲和周長城連連點頭,認同這大叔的話,挑好雞蛋,付了一塊六毛錢,就回西郊農貿商店去了。
那農貿商店的店主也是本地的村民,幾輩子都住在這兒的,因為在西郊占了個地利的位置,幾年前就把自家一樓給打通,做了個四開門,收收貨,也賣賣貨,今天放假,客似雲來。
店主還認得萬雲這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兒,記得她會來這兒賣竹席和山貨。
“我記得你,你之前和人來賣竹席的。有陣子沒來了,現在不賣了嗎?”店主姓林,光頭,個兒矮,生意人,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愛摸自己的大肚子,人家都稱他一聲林店東。
“林店東,我結婚了,就沒有再織席子了,這是我愛人。”萬雲拉過周長城,亮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現在的她不太想和不熟悉的男人多說話,就趕緊把丈夫推出來。
她剛從火車站那頭匆忙趕回來,想起那些猥瑣膩人的目光,腳上有些發虛,心裡慶幸,幸好原先沒有貿貿然一個人跑去看什麼火車站西洋景兒。
“小夥兒人才出眾!俊男美女,很般配!”林店東還是那個笑嗬嗬的模樣,習慣性地誇誇顧客,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問萬雲這次來有何指教。
有周長城在,萬雲這才笑道“我想看看小鋤頭、砍柴刀、席子和一些菜種子。”
林店東四周指了指自己這兒各種種類的擺設“隨意看,都有,不用票。咱們是熟人,給你算便宜點。”
周長城這才知道萬雲竟來這兒賣過東西,自己賺過錢,對她滋生了一種不同以往的尊重情愫,自己的妻子沒有坐吃山空,是個自尊自愛自強一心向上的人,這樣的人相對更容易得到認同。
兩人抱著雞蛋,蹲下來嘀嘀咕咕地討論要買的尺寸,兩人都是鄉下出來的,很快就選好了農具。
倒是看竹席的時候,萬雲有些心疼,她自己就會織這些,但織席子的過程太繁瑣了,要砍大量席草,要洗淨,要曬乾,要穿線,織就後,還要烘乾壓平。整個過程沒十天半個月都做不完,縣裡實在沒這個條件。
周長城看萬雲一副心痛的模樣,頓時覺得她可愛無比,一個摳門的人,看到另一個與他合拍的人,內心產生了濃濃的親切感,尤其這人還是自己的妻子,這份喜愛來得更為合理貼切。
“城哥,其實我會的東西可多了,織席子、編竹筐、製蒲扇,還有結籬笆,鄉下要做的事就沒有我不會的,”萬雲肉痛兜裡的錢,把那熟悉的席子摸了又摸,還是忍痛要買一張,天氣越來越熱了,沒有席子過不了夏天,“可惜縣裡沒有我的用武之地。”
縣裡附近的山也都是隨著分田到戶政策的落實,分到了各村村民手上,山上的每一根草都是村民的,若是上山砍兩捆柴估計還行,可竹子和席草這些作物就不行了,要是碰上小氣的人家,連砍柴都不許外人去。
不說這個,就是家具廠的那個小租房也沒辦法施展開。
周長城聽了萬雲的話,沒有覺得她了不起,隻是有點心疼,有些活計都是男人做的,她一個二十歲的姑娘家全都會,隻能說明她在家的情形並不好,不得不什麼都學著做,他寄人籬下這幾年,最明白這種感受,不會的東西要學,做不了的東西硬是頂著上,不會也要學到會。
“小雲,以後我會多乾活的。”周長城突然說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萬雲本還沉浸在花錢的肉痛中,周長城突兀的一句話,她卻一下子聽懂了,露出一個甜蜜蜜的笑,她點頭,一下子就挑好了席子,有了周長城的承諾,看他掏錢的時候,心痛都緩了些。
“這兒有西瓜子!”林店東拿著算盤給他們算錢時,萬雲驚喜地在一個籮筐裡發現一堆褐紅色的瓜子,彎下腰去抓了一把,是乾燥的生貨,顆顆飽滿,她看得雙眼亮晶晶的。
周長城跟看孩子似的看了她一眼,笑問林店東“這瓜子怎麼賣?”
這種瓜子產量低,平水縣沒人種,是外邊的人路過這兒,托林店東寄賣的,這種生瓜子沒什麼味道,就嗑個嘴兒,吃多了還口乾舌燥的,喝水也不抵用,能有錢買零嘴的都是有盈餘的人家,但到西郊來的不是村民就是匆忙停留的過路旅客,因此賣得不是特彆暢銷。
“你要就八毛錢一斤賣給你。”林店東嗬嗬笑,隨手拿了張報紙過來,讓萬雲自己裝。
萬雲看看周長城,八毛錢一斤,有點舍不得,跟林店東磨到七毛,這才用手扒拉了兩斤,然後又找林店東買了些花椒、八角和香葉等大料。
周長城都大方地給了錢。
要是李紅蓮在這兒準會驚訝,周長城這棵二十年的鐵樹總算開花了,小梅是他帶大的,他偶爾才願意花一兩毛錢給她買點糖果,萬雲要吃瓜子這些零嘴兒,竟願意花一塊四,鐵公雞大方拔毛,果然老婆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樣。
兩人出來一整天,總算買好東西要坐公交回縣中心了。
西郊是始發站台,周長城和萬雲一上車就有位子坐。
萬雲摸著那一袋瓜子,興高采烈地和周長城說“城哥,這瓜子我知道怎麼做好吃,回頭我做好了,再拿些給師父師娘和我姐,你也拿去廠裡吃。”
周長城寬和地笑,深邃的眼都是愛意,小雲和小梅一樣,還是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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