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整日在禦前伺候，萬歲爺的心思沒人比他更明白。何為祿在心裡暗自記下，等下次梁九功再來的時候，喝茶錢得給雙份。
貴妃是主子，哪裡顧得到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的，細枝末節的東西就要自己這個大太監來打點操辦。
佟佳禾看著康熙送來的賞賜，笑容滿麵地讓宮人收到庫房裡去。
自從先帝爺開始，就不怎麼待見蒙古出身的嬪妃了，到了康熙這兒，更是一個高位蒙古嬪妃都沒有。
自己前腳剛罵了博爾濟吉特氏是瘋狗，後腳康熙的賞賜就到了。
這……真的很靈性啊。
康熙這時候給自己送了一堆東西，是上趕著讓太後更厭惡她。
明明康熙對滿蒙聯姻要靠他一個皇帝來維係的製度不滿已久，卻把貴妃丟在前麵給他衝鋒陷陣。
狗東西，連自家表妹都要算計。
自己哪兒是後妃，分明是康熙磨刀霍霍揮向蒙古的一把刀。
佟佳禾強忍著罵人的衝動，狠狠地灌了一口茶，企圖澆滅心裡的怒火。
四阿哥的事兒一籌莫展，太皇太後對自己的態度算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既然康熙這樣利用自己，自己也應該回敬一下。
了解過康熙朝曆史的都知道，康熙對蒙古嬪妃的防備，甚至在後宮和前朝之間設置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高壓線。
後宮嬪妃誰敢跨過去一步，誰死。
當然，這條規矩也巧妙地框住了太皇太後和太後這兩位。
這段時間佟佳禾琢磨出來不少東西，四阿哥如今養在慈寧宮，最難受的是自己，第二難受的是康熙。
已經有一個阿哥交給太後養育了，再來一個親近蒙古的阿哥，康熙背地裡能氣昏過去。
自己除了用誠信打動太皇太後，還有康熙這條路可以走，佟佳禾吩咐道：“蒲雨，讓何為祿先去乾清宮稟報，我要麵見聖上。”
嬪妃見皇上也要按照流程走，先報備，再審批，那邊回話了才能進乾清宮的大門。
蒲雨又驚又喜，被貴妃這句話砸得暈暈乎乎。
貴妃進宮多年，從沒主動提及過去找皇上，而是像先頭兩位皇後一樣，高貴矜持地等著皇上來承乾宮。
“娘娘準備給皇上送什麼吃食？”蒲雨開心地提議，“要不然再換一身衣裳吧，豆蔻紫更襯娘娘膚色。”
蒲雨從頭上戴的一直說到腳上穿的，嘴皮子快要磨破了，全是對貴妃此次出行的建議。
佟佳禾：……
見個麵而已，倒也不必如此刻意。
不久前貴妃和皇上鬨了不快，還被奪了四阿哥的撫養權。佟佳禾覺得自己這一身半舊衣裳就很好，沒必要打扮得過於精致。
最後，佟佳禾帶著一盅滋養脾胃的粥，作為去見康熙的‘敲門磚’。
乾清宮。
聽聞貴妃來了，康熙不由地一愣，放下手中的折子忙讓人請貴妃進來。
貴妃進宮五年，今兒是頭一回主動來乾清宮。
“可是貴妃遇到了什麼難處？”在貴妃進來前，康熙有些不放心，低聲詢問梁九功。
儲秀宮格格博爾濟吉特氏與貴妃不對付，難不成她又仗著太後的勢欺辱貴妃？
梁九功笑道：“方才奴才在外麵瞧著貴妃娘娘神色如常，並不是受氣而來，娘娘還給皇上帶了東西。”
“什麼東西？”康熙問道。
康熙話音剛落，便見到貴妃款款而來。再次見到貴妃，比上次清瘦的模樣好了許多。他沒有上前迎貴妃，也沒有虛扶貴妃起來，而是靜靜地看著貴妃行完禮。
他與貴妃之間，仍有隔閡。
行完禮後，佟佳禾規規矩矩地把帶來的食盒遞給梁九功。
食宜淡薄，於身有益。
嬪妃送來的吃食，在康熙這兒都是走個過場。他象征性地吃了兩小口，便讓人端走。哪怕嬪妃帶來的東西再好吃，也絕不會再嘗第三口。
乾清宮的冰用得不多，屋裡是溫熱中帶著點涼意，康熙注重養生，規矩頗多，佟佳禾隻站了一會兒便覺得裡衣已經黏在了後背上。
速戰速決！
貴妃眼神暗示十分明顯，康熙示意梁九功帶著宮人退下。他很想知道，貴妃能與他說出什麼。
在和康熙獨處的半個時辰裡，佟佳禾詳儘地闡述了自己的內心，對康熙的傾慕和對四阿哥的喜愛，以及堅信自己進宮五年卻沒有好消息，是自己沒有福氣為皇上誕下子嗣，是自己辜負了皇上，也辜負了兩人的情意等等。
重點強調了，如今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皇上和四阿哥！隻要此生能夠一直陪在他們二人身邊，就是來世墮入畜生道也甘願。
這話雖然說得肉麻惡心，但是有用啊！
康熙看向佟佳禾的目光瞬間軟了下來。
“皇上……”佟佳禾含淚抬眸，深情款款地看著康熙，眼裡痛苦和愛慕交織，以一副極致割裂的模樣狠狠地撞擊著康熙的心。
佟佳禾麵上泫然欲泣，心裡卻激動地敲鑼打鼓。
人與人之間很難建立互相信任的關係，尤其是兩個成年人，像猴兒一樣精明的自己，和把彆人當猴兒看的康熙。
適當地示弱和恰到好處的眼淚是降低溝通成本的有效方式。
康熙拉起貴妃的手，長歎一口氣。
那日兩人不歡而散後，沒想到貴妃這樣硬氣，竟拖到今日才來乾清宮求情。
貴妃是真真把四阿哥當心肝肉一樣疼愛，隻是這兩個月疏忽了，自己本意是對貴妃敲打一下即可，沒想到太皇太後那兒卻較起了真。
如今，騎虎難下的不止是貴妃，還有自己。
“貴妃……”康熙開口道。
好家夥，一開口就是貴妃，這樣正兒八經的稱呼讓佟佳禾忍不住在心裡罵娘。
得嘞，自己這半個時辰算白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