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天六點十五門口見,千萬彆遲到,遲到我不等的。”
中原很認真地又點了點頭,說:“好、…我明白。”
杜爭玄覺得這挺神奇,明明是同一個人,但磕磕絆絆說中文跟說母語時、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她離開教室走了段路,想了想又折回來,對中原說:
“中原さん、君のhaircut、服の中隠れて、notcut也ok(你的發型不用剪,藏在衣服裡也可以)。”
她邊說著,邊用自己並不存在的長發示範了怎麼把小辮子藏到衣服領子裡。
其實這麼乾的時候,杜爭玄心裡有挺強的負罪感。
她覺得自己挺沒出息,因為貪圖人家美色表現得太殷勤了。
其實換了彆人,就算兩人住對門,她頂多保證早上起床的時候去叫一下門,絕不會說兩個人一起約著走的。
人等人效率太低,有這時間她多睡會不是好的嗎。
但在美色麵前,她違背了自己的原則。
這也沒辦法,有這麼帥氣的同桌換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她這麼乾無可厚非……對吧?
杜爭玄一邊這麼想,一邊心虛地用餘光悄悄看周圍,就怕龍婉出來打假,說「上回咱倆一起去打水怎麼沒見你這麼樂於助人呢」。
謝天謝地,龍婉早走了。
杜爭玄放心了一點。
答應了杜爭玄的邀請,中也安心了不少,但同時心裡湧上一股負罪感。
原本他來這裡的目的就不單純,是為了謀取杜爭玄身上的「某樣東西」,搬到她家對麵、轉到她的班上…都是為了達成這項任務的手段。
然而杜爭玄不但熱情地幫他融入環境,在橫濱時還幫了他那麼大的忙。
理論上來說,她對中也的身份和異能力應該一無所知,所做的那些事大概率隻是出於單純的善意。
這讓中也感到了一絲內疚。
他很早就感覺到,這地方的同齡人都單純得不可思議。
跟太宰比不過是正常的,那家夥的心眼多得舉世罕見。但這裡的學生,跟他以往見過的同齡人都不一樣。
就像在白紙上塗抹上灰痕一樣,他感到愧疚。
這種心情很隱秘地在他心裡慢慢生長,他有點出神,以至於沒聽到杜爭玄叫他的名字。
“聞こえてる(能聽見嗎)?”
少女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中也回了神,開口要道歉,對方卻先搖了搖頭,把剛才的事又重複了一遍。
她還是那樣中日英夾雜著說的,因為說的很慢不流暢,有點像小孩子那樣的可愛,內容卻很正經。
她問:“月考的九科,你有沒有哪科擅長的?”
中也有點不明所以:“這個有什麼影響?”
對方愣愣地看了他幾秒,像是沒想到他能問出這樣的話,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
“影響大了啊!要是有哪科你能考個第一,或者乾脆出息一點,直接考個年級第一,彆說上學帶手機了,你就是上課玩手機,老師都能裝作沒看見。”
中也回來的匆忙,他的那群翻譯團隊都沒帶回來,至今仍然留在橫濱破解杜爭玄的那份神秘語文試卷。
而機器翻譯顯然不太通人性,他聽了半天機械音,迷茫地問:“什麼「出於興趣(出息)」?”
“是「出息」,就是考第一,tobenuberone,understand?”
她解釋了一會兒,最後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小聲說:“沒關係,聽不懂也沒事,長這麼帥我會溺愛……”
她聲音壓得很低,語速又快,大概是以為中也的那個翻譯器不會收錄進去。
實際上那款實時翻譯器儘管內置的翻譯軟體不怎麼樣,本身的硬件質量非常過硬,捕捉的話語範圍超乎尋常地廣。
中也聽懂了,但是他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就算是他也知道,要是對這句話作出反應會讓場麵陷入尷尬。
所以他假裝沒聽懂這麼露骨的話,但是耳根悄悄燒起來了,還好杜爭玄走在前麵沒看到。
不經意的真情流露總比當麵強調可信得多。
兩人互相道彆回家後,中也回家後略微休整,又想起了他那位突然竄出來的哥哥。
對,那個被稱為「暗殺王」、並著手打算殺掉他朋友的魏爾倫,自稱是他的哥哥,說外人都無法理解他們所麵臨的孤獨bb……
換平常中也可能會聽聽,弄不好還會反駁。
但那會兒他剛回橫濱不久,後遺症還在,他有點暈字。尤其是這種意味不明還長篇大論的輸出,他聽了就煩。
結果一點沒聽進去,完全沒搞懂那個「魏爾倫」究竟在說什麼。
中也隻記得,他在對方長篇大論完後冷笑了一聲,說:
“首先,隻看頭發和眼睛顏色,我們是親兄弟的概率就很低。你知道隱性基因和顯性基因嗎?你知道孟德爾嗎,他是一個種豌豆的……”
——停!
在記起一些令人煩躁的論調前,中也主動停止了回憶。
他收拾了下心情,先聯係了還在橫濱的那些朋友。遭到魏爾倫襲擊後,他們都有所準備,基本上全部進入了保命模式。
魏爾倫儘管強大,但幾個人分散開來各自保命還是有勝算的。
更何況魏爾倫的目的並不是要殺人。
按魏爾倫自己的話說,那些人都想利用中也,而他隻是「將束縛著你的繩索一根一根地斬斷」、「給你自由」、「這是兄弟之愛」。
這不有病嗎。
中也覺得這人完全溝通不了。
現在他從橫濱離開,有海關的限製,魏爾倫一時半會兒追不到這來,其他可能受波及的人也都有了準備。
聽說魏爾倫幾天前就從橫濱銷聲匿跡了。
他願意就此放棄當然最好,但估計不太可能……
中也揉了揉眉心,強打起精神,先給手機換了個新的名字,然後又聯網處理了一些橫濱那邊的事務,一直到淩晨才休息。
他還記得第二天6:15集合的事,但不以為意。
這時間雖然早點,但他還是能起來的,以後找時間再休息吧。
第二天,杜爭玄6:10來敲了一次他的房門,6:15和他一起出發。
這回中也完完整整上了早上的兩節早讀加四節正課,早讀全結束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哈欠,隱約有點理解了為什麼那麼多人趴在桌上。
他原本有點擔心打哈欠被太宰看到、會又被揪著嘲笑一番。
然而餘光掃過去,中也驚訝地發現那個太宰竟然也閉著眼睛在閉目養神。
中原中也目瞪口呆,心想這地方是不是有什麼魔力。
連著上了兩天課以後,他懂了,這隻是生物為了生存主動適應環境的舉動而已。
任誰每天重複6:30到校、22點離校的作息表,時間長了都會變得極度渴求睡眠,就算那個人是太宰治。
說真的,現在中也真有點說不準回橫濱直麵魏爾倫、跟留在這裡繼續上學哪個更痛苦了。
就算是機器人也得關機充電啊。
而且……今天不是星期六嗎?為什麼早上六點杜爭玄還來敲他的門啊?
甚至提前了10分鐘。
“我知道你很困,但是你先彆困。”他一開門杜爭玄就語速飛快地說:“昨天忘跟你提前說了不好意思,總之你現在趕快換衣服洗漱,今天也得去學校。”
本打算補個覺的中也如遭雷擊,半天吐出三個音節:
“土曜日(周六)……?”
“周六怎麼了,周六也上學。”杜爭玄這時候格外冷酷無情:“你趕快收拾,十五分鐘後出發。”
就在這兩句話的功夫裡,中也眼睜睜看著她梳完頭又單手戴上了手表。
在閉著眼的狀態下。
眼看她又要閉著眼走回家裡,擔心她撞到門,中也出去順手幫忙扶了一下,杜爭玄全程無知無覺,沒說謝謝就把門關上了。
她好像根本沒睡醒。
十五分鐘後,杜爭玄準時卡著點來敲門,中也趕著時間勉強收拾好,天還沒亮就又坐到教室裡了。
這個班的班主任早早站在講台上,注視著每一個走進教室的人。
杜爭玄坐下抽出一本書,翻開就開始讀,中也猜她連自己念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也抽出本書來看,是英語。
經過幾天的研究,中也發現這是他看懂部分最多的科目。之後依次是物理、化學之類漢字少的,而語文政治之類就完全處於看天書的狀態,翻完書認出最多的字是「的」。
他沒出聲念,中途不經意往旁邊看了眼,發現太宰桌上放著的也是英語。
太宰治給他對上目光,又看看他手裡的書,停頓兩秒假笑了下。
那個笑容的意思是……「你終於發現了」。
中也低頭把英語書來回翻了兩遍,嶄新的書,一點筆記也沒有,中間當然也沒夾帶什麼秘密小紙條之類的東西。
發現什麼了?書?
中也拎著書脊朝桌麵上抖了兩下,什麼也沒有。
杜爭玄對他奇怪的舉動毫無反應,倒是被講台上的老師看了一眼。
中也馬上把書再攤開。
周六隻上半天的課,上完中午就能放學回家了。
放學的時候杜爭玄基本睡醒了,臨走前又特地跟中原說明天下午就又得返校了,讓他千萬彆忘了來。
中原中也完全不懂為什麼要這樣拚著放一天,杜爭玄說為了每天都學習,保持學習狀態。
中也:“……”
見他沉默,杜爭玄安慰:“沒關係,等下周月考完就放清明節的假了。”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又提起幾天前的那個話題:“要是你英語好的話,儘量能考個第一。其他科目考高點也都挺有用的。”
中也又不是真來參加高考的,開口拒絕:
“謝謝,不過我就不……”
話到一半,他猛然想起太宰治早上的舉動。
難道太宰那家夥就是……
杜爭玄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他的猜想。
“不用嗎?我覺得應該還挺有用的啊。”
她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聽說太宰就是什麼成績特彆好,所以教導主任才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近大家都說太宰是學校從國外挖來的尖子生……我沒彆的意思,但你跟他真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嗎?”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中也還有什麼不懂的。
他全懂了,全明白了!
考試成績好就能不用剪頭發,能帶手機。
太宰那家夥的中文水平跟他也就是半斤八兩,兩個人的優勢科目基本重疊,所以太宰每天就偷偷地學英語學生物,故意不告訴他,就是為了在月考裡打敗他!
中也就說,怎麼隻有他被停課要求開醫學證明,太宰治就不用。這下終於真相大白了。
離月考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中也暗下決心,打算跟太宰比一下考試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