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外,陽光正好,雲卷雲舒。
我聽見自己咬字清晰,語速平穩地朗讀著。有些打瞌睡的同學稍微打起了精神,撐著疲倦的腦袋轉頭瞧過來。
“‘梅勒斯,你並不可恥。你還是一個真正的勇士。’”我念道,“……‘宙斯啊,請你慢一點兒下山。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是一個正直的人。請你讓我以一個正直者的身份,慷慨赴死吧。’”
度過周末,星期一又陰魂不散地纏了上來。
我照常早早爬起,居家晨練(這幾天都沒有出門跑步,隻安排在家裡練練墊球,做一些簡單的健身項目),再背背單詞,預習功課;給自己準備一份便當。和老爹吃完早餐,便各去各的學校。
第一節科學課下課前,老師給班委留了十分鐘講事情。
“這個,明天中午,咱們年段會有一次補打預防針的機會。”保健委員率先站到講台上。他性子靦腆,緊張地說,“上次請假的,或者出於彆的原因沒打上的同學,可以舉個手,我統計一下人數。”
自從老師走出班級後,講台下逐漸喧嘩。學生們交頭接耳,有的聊起新鮮事,嘻嘻哈哈地笑起來。部分後排的男生更是直接站起身,往前幾桌扔紙團。
保健委員的聲音像被沙子蓋得嚴嚴實實一樣,密不透風地沉了底。
“那什麼……”他見沒人回應,如同罰站似的繃緊身子,“沒有嗎?需要補打預防針的同學。”
“沒有了啦!”有人高聲催促。
“差不多也算下課了吧?”
“好餓,我要去買麵包。”
吵鬨中,我收拾好筆記,從桌兜裡抽出兩張表格,飛快地起身走上講台。
“請大家等一等,稍微忍耐一下。”
我站到滿臉局促的保健委員旁邊,給班級大致展示一眼手頭的文件,抬高聲調,“最近換季,流感突發,注意保管好身體。中午需要補打預防針的,在第四節課結束前考慮好,到時找市川同學登記就行。”
足夠響亮的聲音將台下雜音壓弱幾分。不少人拖著長音喊“是”。算是安靜一點,我接著講:
“另外,我們周三要和d組去並盛公園參加誌願活動,注意事項下午放學前會再說明。這另一張表格待會兒傳下去。請大家簽好名,麻煩最後一個人簽好後,在今天之內交給我喔!”
同學們齊聲道:“好——”
我揚起笑臉:“沒彆的問題的話,我們提前下課吧。”
初中生們:“萬歲——!”
幾乎如一聲令下,好些活潑好動的家夥唰一聲跳出座位,奔離教室。
雖說如此,下課鈴在三秒後也匆匆打響。坐前排的同學則直接問了我一些關於活動的細節。我扶著講台,彎腰挨個解釋。繼而拿起登記預防針的表格,交給身旁的保健委員市川同學。
他一副懷揣感恩之心的模樣,淚花滾滾地雙手接過表格:“西賀同學……”
“市川君?”
“幸好有你……”
我很是理解,放輕聲音,“這算什麼事,彆放心上。我沒記錯的話,上次還是有七個人沒打預防針的。”
保健委員盯著薄薄的表格紙,惆悵地耷拉下眉毛。
“什麼嘛,那還不主動說……”
我笑兩下:“沒關係呀,有的同學是非常害怕打針的,需要時間考慮。”
市川嘟囔一聲“也是”。
他臉頰酡紅,不知想著什麼,頗顯忐忑地瞄過來一眼。接著將表格伸到我和他之間,俯身湊近道,“那個,西賀同學。這裡的日期就寫今天嗎?”
探頭一看他在紙上指出的地方,我點頭。
“是的。”
“哦哦,好。那老師簽名這裡……”
“這個日期留給老師寫就好。”
“原、原來如此。”
見他糾糾結結,顯然在絞儘腦汁找話說的態度,我在心底暗歎一聲。正想說句“辛苦了”來終止話題,驀然間,門外如橫插一腳地響起另一道清晰的呼喚聲。
“西賀。”
教室裡熱鬨的雜音漸緩地,立竿見影般消沉了兩秒。
我轉過頭。
山本武站在班級門口,一手插兜,另一手扶著門框。
這位原本應該老老實實、不主動驚擾我的大名人,貌似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突兀到來會引起多少注意。臉上沒什麼表情,嘴唇微抿,眉頭也冷厲地低蹙著。
在他身後側,一位矮個子的棕頭發男生滿臉疑惑地望過來。
靠門一方的保健委員猶豫兩秒,最終後退一步,讓出視野。而山本與我視線完全交觸的瞬間,他的神色忽地一霽,唇邊平白無故躍動著明快的笑意。
隻聽他語氣相當自然地喊道:“老師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