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太清明了,不像北京的夜空。像南方,像濕漉漉的小縣城。池幸鼻子酸澀,視線晃動模糊。
自孫涓涓走後,再沒有人喊過她“幸幸”。她不再是誰最珍愛的小寶貝了。
“……我已經不恨她了。”一個延遲的答案從她口中吐出,“我可憐她。”
孫涓涓的故事打動了裴瑗,加上麥子細說了峰川傳媒和池幸的合約不合理的事情,她沒再生氣。
“我不是最難搞定的。”裴瑗說,“在我和陳洛陽的關係裡,一開始確實是我恨他,恨不能殺了他。但現在我走出來了,做事業談戀愛,是他還恨著我。”
說到這裡,她狡黠地笑:“因為我手裡做得紅火的兩個公司,原本都是他陳洛陽的。”
告彆時她提醒池幸,池幸吃兩家茶禮的事情是身邊人告訴她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池幸還沒開口,麥子接話:“她這張嘴,得罪的人可不少。”
池幸沒想出是誰,隻能聳聳肩。
“學跳舞開心嗎?”裴瑗又問,“《大地震顫》裡,你可得好好表演啊。”
說不上開心,但心情會很好。很多時候,跳舞的技術是肌肉記憶,池幸還沒練到那個程度,但她似乎有一點點明白孫涓涓的心情:在大汗淋漓的舞動中,人確實會忘記不開心的事情,何況,她還有機會穿上那麼美的裙子,和心儀的男人共舞。
離開劇院,周莽和池幸並列而行。池幸感覺到他想說什麼,但他一直沒開口。
路過便利店,周莽問:“還吃冰淇淋嗎?”
池幸:“不吃了,回家吧。”她覺得冷,也覺得累。回憶往事讓人疲倦、難受,她沒跟任何其他人說過自己的家事,就連常小雁和林述川也沒知道得那麼詳細。
她回想起來,總感覺是周莽注視自己的目光,向她輸送了勇氣。
……為什麼?為什麼被他看著,我就有開口的底氣?我看到他就不會再害怕嗎?
池幸打住了思緒。再往下想,實在很危險。
她回頭,周莽站定了,在不遠處。
“你想吃啊?”她笑著問,“想吃就直說,去買啊,我等你。”
“對不起。”周莽說。
池幸捋了捋頭發,秋風把長發吹亂,她才想起鴨舌帽落在劇院,竟忘記帶走。她是有些失魂落魄了,但在周莽麵前,總得維持好自己一貫的態度。
“什麼?”池幸故意裝作不懂。
周莽沒有回避,他鐵了心要在這事情上給池幸道歉:“我以前說了些不好的話,對你,還有你媽媽。對不起,我當時不知道詳細的情況,我……”
“我忘了。”池幸把鬢角亂飆的頭發彆到耳後。
周莽對孫涓涓是“壞女人”的印象,當然來自於他周圍的人。孫涓涓沒了之後,縣城裡愈發流傳著她的傳說。她勾搭男人,她輕浮浪蕩,她不守婦道,她……很壞、很壞、很壞。
而跟孫涓涓一樣漂亮的池幸,自然也要歸屬於這一行列。
所有人都盯著池幸,等待她做出和孫涓涓一樣的事情。
周莽怔怔看池幸。池幸忽然想起十三歲的周莽站在路燈下的模樣。
他眼裡有怯意,卻又勇敢魯莽,換作任何一個浸淫在那小城中太久太久的少年,池幸不會得救:所有人都知道張一筒的凶惡、張一筒的背景。少管閒事,多嚼舌頭,是那座潮濕小縣城的信旨。
唯獨是周莽。他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但也不當一回事。
黃葉在夜空裡翻飛,池幸緊了緊身上的外套,笑道:“看好你自己啊,弟弟。我提醒過你的,不要喜歡我。”
出乎她意料,周莽朝她走過來了。他比池幸高,比池幸強壯,站在池幸麵前,冷風立刻繞道,吹不到池幸胸口。
“你是說過。”周莽有一雙明亮如星的眼睛,眼皮低垂時含幾分繾綣溫柔,“但我沒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