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命衙役仔細查看過亡者與周圍的情況,衙役說這人身上聞著有極重的酒味,所以我猜測應是夜裡他吃多了酒,再加上溪邊鵝卵石濕滑,以至於分不清方向一頭紮進了水裡。”
“臉也就是在那時撞上了溪水下方的石塊,這才死狀如此淒慘!”
劉捕快覺得自己這番分析有理有據,於是說話的底氣愈發充足了兩分,見林安寧依舊蹲在屍體前不知道在忙些啥,便摸著腰間的佩刀不耐煩的催了起來:“這個案子都已經破了,林仵作還沒驗完屍嗎?要我說倒也不必如此麻煩了,你隻管將死因仔細記錄在冊,後呈給縣令大人看就是了。”
“今次我可替你省下不少事,來日彆忘了多孝敬我點好酒好肉才是!”
說罷,劉捕快很是自得的大笑了兩聲,轉身就打算去尋清水村村長告知這起命案的始末。
人群外,之前稍作停留的三人這會兒仍靜靜的立在原地,那少年見狀更是忍不住輕嗤一聲:“蠢貨!”
中間被稱為‘大人’的男子對此不置可否,略顯淩厲的目光在劉捕快的身上轉了兩轉,又再次落回了林姓仵作的身上。
那人小小的一團縮在屍體旁,腳上的破舊布鞋早就被冰涼的溪水濕了個透,她卻似乎毫無所覺,隻專注的在屍體各處忙活著。
就在劉捕快打算將這起命案拍板成意外失足溺亡的時候,人群外忽然一陣騷動,沒過多久便有兩個家仆打扮的小廝護著一位身著青色錦緞長衫、蓄著山羊胡、邁著四方步的中年男人穿過人群,來到了小溪旁。
劉捕快一見到來人,慌忙上前略彎下腰身一拱手:“縣令大人,就這一點小事怎的還驚動您親自前來了?”
永嘉縣縣令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旋即隻皺眉飛快的看了一眼亡者所在的方向,就徹底的把身子轉向了另一邊,再不肯多瞧一眼。
“本也是要去莊子上看看今年的收成如何,剛好路過清水村。案子如何了?”
“已經破了!”劉捕快驕傲的一挺胸,迅速的把自己之前得出的結論邀功般的複述了一遍。
聽的永嘉縣縣令是連連點頭,連帶著周圍的村民也跟著讚歎了起來:“原是這麼一回事,感情是吃酒吃多了才死的!”
“這捕快大人真是厲害,竟這樣快就查明真相了!”
“原是吃酒惹的禍,我還以為是土地奶奶對咱們村有所不滿降下的天譴哩!”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村民們有向天叩拜的,也有對著縣令和劉捕快作揖感謝的,場麵一度非常令人欣慰。
而此時,卻偏偏有一道不甚和諧的聲音突然橫插了進來:“錯了。”
此話一出,周圍萬籟俱靜。
永嘉縣縣令先是狐疑的將視線重新移回了溪邊蹲著的那道身影上,複又看了一眼臉色漲紅的劉捕快,這才慢吞吞的張嘴問道:“什麼錯了?”
“亡者的死因錯了。”林安寧頭也不抬的伸出手,順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找到了亡者的嘴部,手指微微用力就將其掰了開:“亡者口中及鼻中並未見明顯泥汙,腹部沒有隆起,明顯與劉捕快所說的溺亡死狀不相符。”
“那……那就是因為頭部砸到水下石塊當場死亡的!總之都是意外身亡,又有甚區彆?”劉捕快有些氣急敗壞的辯解著,同時用力的瞪圓了雙眼,試圖用自身的威勢震懾住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娃子。
“哦?”隻可惜,林安寧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聽到這話更是用手指向了亡者的麵部:“傷處血肉沒有出血反應,應為死後造成的。對此……劉捕快又作何解釋?”
說到這,她終於肯揚起了頭,看向了已經被問到失語了的劉捕快,甚至還氣死人不償命的挑了挑眉。
按照對方的說法,既然是先淹死的,那亡者理應出現溺亡的特征,若是先撞死的,為何麵部的傷口又會呈現出死後傷的形態呢?
劉捕快是嘴巴張了又閉上,最終咬牙切齒的一跺腳:“那林仵作倒是說說,這人是怎麼死的?”
他才剛來到永嘉縣縣衙做這個捕快沒多久,結果就在縣令跟前丟了這麼大一個臉,麵子上自然是不大好看的。他自詡年歲稍長經驗豐富,也是不大相信一個毛兒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竟真的會驗屍,所以質問起來是半點也不心虛。
林安寧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問話,隻是用手將亡者的下巴向上頂起,使其一截不算長的脖子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下。
“脖頸處有淤痕,為生前傷,再加上喉骨斷裂……縣令大人,亡者應是被人扼住頸部窒息而亡的。”她說著,順勢把手下移,毫不猶豫的一把扯開了死者所著的長袍前襟!
“哎呀!”
“啊!”
幾乎同一時間的岸上,幾個小媳婦大嬸子均發出了不大好意思的、羞答答的輕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