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月拄著腋杖走在前麵,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什麼。
“蘇真同學,你落下了什麼東西呀,我來幫你一起找。”邵曉曉好心地說。
“我把我姐姐落下了。”餘月說。
“蘇清嘉?學姐她,她不是早就……”
有了上次經曆後,邵曉曉隱約察覺這片校區暗藏靈異,哪怕有蘇真陪在一旁,後背依舊涼颼颼的。
“她早就死了,但我必須要找到她,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找到她。”餘月微笑著說。
‘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找到她。’
邵曉曉心中重複了一遍,覺得這話語好生浪漫,多重複幾遍後,卻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對了,邵曉曉同學,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啊?”餘月忽然問。
“啊?”
問題突如其來,女孩茫然無措。
“邵曉曉同學以前沒喜歡過男孩子嗎?”餘月問。
“以前……嗯,以前沒有哎,最多是敬佩彆人學習好,或者有什麼特長吧。”邵曉曉誠實地說。
“那現在呢?”餘月又問。
“現在啊……”
邵曉曉臉頰羞紅,櫻唇不妝而赤,又不免生出一種不服氣之感,反客為主,問:“蘇真同學有喜歡過什麼女孩子嗎?”
“我啊,那可多了。”餘月得意洋洋地說。
邵曉曉瞪大眼睛,眸中漣漪蕩漾,說不清是什麼心情。
“你喜歡過哪些女生呀?”她咬著唇輕輕地問。
餘月就等這個問題啦,她竹筒倒豆般說出了很多名字,邵曉曉眼眸中複雜的情感變成了困惑,她問:“怎麼都是日本的女孩子?”
“我在電腦上看到的呀。”
餘月理直氣壯地說,蘇真在西景國曆經生死時,她大多時間宅在屋子裡玩電腦,看各種各樣的電影、番劇,有時也會將他的隱藏文件夾翻出來,審核一下他的品味。
她還想報名字,卻被邵曉曉打斷了,隻見女孩以右掌抵著左掌掌心,喊了聲:“停!”
“蘇真同學生活中就沒有喜歡的女生嗎?”邵曉曉問。
問完後,她又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衝動,她到底是在期盼一個怎麼樣的回答呢?
餘月卻沒有回答她,她將手伸向一旁的花壇,做了個折斷的動作,然後猛地轉身,將什麼東西送到了邵曉曉麵前,甚至主動配上了音效:
“登登登!這個送你。”
邵曉曉嚇了一跳,定睛一瞧竟是朵鮮活的小黃花。
“秋天啦,不摘它也會自己枯萎,鮮花配班花,多合適。”餘月覺得自己說的真好。
“嗯……”
邵曉曉欲言又止,玉頸不由緊繃,藏在小白鞋裡的足趾也微微內蜷。
“喜歡嗎?”餘月追問。
邵曉曉覺得這一刻應是浪漫的,可在餘月一驚一乍之下,她是心反倒更亂了,遲疑了一會兒後,女孩才小心翼翼地將它接過,努了努唇:
“蘇真同學,謝謝你呀。”
餘月得意極了,心想自己真是製造浪漫的高手。
邵曉曉握著花朵,心不在焉的,她想,有些壞男孩就喜歡先惹女孩子生氣再去哄好,蘇真同學應該不會這樣吧?
‘他可能隻是比較笨拙和生疏而已。’邵曉曉默默安慰自己。
她陪著餘月在校園裡逛了一大圈,最終,餘月失望搖頭,輕聲自語:“她好像不想見我呢。”
邵曉曉又載著餘月騎回了家。
蘇真家門口,兩人揮手告彆。
邵曉曉重新將馬尾紮起,獨自騎車穿行過南塘涼風習習的夜,仰頭看見中秋的圓月時,靈犀湧上心頭,她覺得今夜的蘇真好像不太對勁,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呢,她又想不太起來了。
————
蘇真想要離開房間出去走走,立刻被守門的童子攔住,童子說,為了人料的“肉質”,每天都會定時定點放他們出去溜達半個時辰,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被迫坐回了房間。
等死無疑是件痛苦的事。
蘇真在那間充斥著黴味的乾草房裡堅持了一個時辰後,感到胸悶氣短、虛弱眩暈。
他起初以為這是幻覺,但漸漸地,不適感越來越強烈,五臟六腑像是化成了腐水,在體內晃蕩不停,幾次,他甚至覺得血液在體內逆流,朝著天靈蓋彙聚,要從七竅衝出去。
“餘月,你怎麼了?”封花察覺到了異樣。
“我也不知道。”
蘇真捂著頭,痛苦不堪:“我好像得病了。”
“得病?”
任何病症都會影響太巫身的品質,蘇真被病痛折磨之時,童子急慌慌地找來了醫師。
醫師是個山羊胡子的男人,看上去中正平和,像個儒雅的書生,據說他在老匠所名氣很大,且脾氣古怪:他隻給同一個人治一次病,且出醫必定治人,不治愈絕不回去。
他一來就給蘇真把了脈。
隻可惜,他的醫術不似他名聲響亮,更像他庸常普通的樣貌。
醫師從左手把到右手,又從右手把回左手,最後得出了結論:“氣血調和,脾胃健運,心律整齊,她沒有得病。”
蘇真頭疼欲裂,一句話也說不上來,醫師的臉在他眼中一分為二,又合二為一,這樣重複了幾次之後,少年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看門的童子盯著暈倒在地的蘇真,麵麵相覷,心道這若是裝的,也裝得太像了吧。
封花見狀,怒罵了句:“庸醫!”
“庸醫?我是老匠所所有木匠裡醫術最好的,行醫三十載,治人無數,詛咒生發之前,我決不允許我的病人提前死去。”醫師麵對封花的罵聲,沒有絲毫失態,反而耐心解釋。
“她可是太巫身,你醫治過太巫身嗎?”封花追問。
“醫治過三例,皆痊愈。”
醫師若有所思,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太巫身各不相同,的確不可以常理視之。可我隻學過常理,她若在醫理之外,就是她命不好了。”
“你還說你不是庸醫。”封花冷冷道。
“我不是。”
醫師說:“我出醫必治人,治不了她,就治你吧。”
“我沒病。”封花說。
“但你有傷,傷亦是病。”
醫師打開藥箱,開始給封花接手筋腳筋,他的動作一板一眼的,就像一位老成的木匠在製造家具。沒一會兒,封花被陸綺挑斷的手筋腳筋居然全部接好了,雖還在隱隱作痛,卻已能夠使用。
封花扭動著手腕,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當然,這對她而言並無太大意義,她的法力早已被打散大半,縱使手腳健全,也隻是個不入流的小修士了。
兩個童子見蘇真昏迷不醒,急得團團轉。
“這才第一天啊,難得一見的太巫身第一天就毀了,大師父可怎麼辦,大師父贖不清罪,得不了道,我們這些小的豈不是還要等二十年才能去欲化天?這可不行啊!”
“是啊,這可是等了幾十年的清福啊,錯過了這茬,又要苦等好久!”
封花看著他們心急如焚的對話,心中反而生出一絲釋然:反正難逃一死,餘月這樣死了,倒是比眼睜睜看著身體咒發變質,最後被鍛打成兵器要強。
醫師撚著山羊胡子,思考了一陣後突然開口:“不如去苗母姥姥那試試。”
“苗母姥姥?”
童子皺起眉頭,問:“她是誰?倒是有點耳熟,哦……不會是那個瘋女人吧?”
“她是所有裁縫裡醫術最好的。”
醫師緩緩解釋道:“但她已經十年沒有行醫了,因為她隻治一種病。”
“什麼病?”
“她沒有見過的病。”
醫師看著昏死在地的蘇真,道:“希望他能給苗母姥姥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