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準躲開你?你少自作多情,那隻是巧合。”夏如說。
“巧合?我原本也想這會不會隻是巧合,可是,夏老師,回憶與你的相處,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你給我發信息的時間永遠很精準,永遠都是我穿梭兩個世界的當口,若一次兩次還好,次次如此……”
蘇真歎了口氣,輕輕搖頭,說:“夏老師,除了你與餘月有聯係之外,我實在想不到任何其他合理的解釋。餘月的確沒有彆的同夥了,你就是她的同夥。”
夏如笑了一聲,語氣變輕了些:“瘋了,你真的瘋了,難怪你會做出這麼多禽獸不如的事,原來是瘋了。”
蘇真依舊沒有管夏如的言辭,繼續問:“國慶結束之前的那個下午,你驅車來我家,到底和餘月談了什麼?你們達成了什麼協議?夏老師,你與我說實話吧,若有為難之處,也請您說出來,你是我姐姐最好的朋友,我肯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蘇清嘉……”
麵對蘇真一長串的質詢,夏如沉默不語,她凝視著蘇真,麵容冷到冰點。
無論是冰冷還是瘋狂,蘇真都不會再被嚇退,他回視著她,要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一切的真相。
“蘇真。”
夏如終於開口說話,她的語氣冷了許多:“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你知道嗎?”
“特殊的日子?”蘇真一愣。
“今天是蘇清嘉的忌日。”夏如說。
“……”
姐姐的忌日?姐姐的忌日不是兩天之後嗎?
蘇真當然記得姐姐的忌日。
九年前的十月,大水席卷南塘,沒人知道姐姐遇害的確切時間,父母便將忌日定在了大水退去的那天。那是兩天之後,十月二十日。
姐姐在十月十八日便遇害了麼?
夏如說過,蘇清嘉去世的時候,她就在身邊,這對蘇真而言一直是樁懸案,他急於知道答案,立刻問: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今天是小嘉的忌日。”
夏如語氣變得平緩,她平靜地注視著蘇真,說:“如果沒有小嘉,我恐怕早就死在那場洪水裡了,是她救了我,用命救了我。”
“姐姐……用命救了你?”
蘇真心神俱顫,又想追問,也是這分神的刹那,夏如突然掙脫繩索,一掌拍來。
蘇真神誌變動也是偽裝,他對這個女人已經失去信任,哪怕提及姐姐,他也沒有放下戒備。夏如出手之時,他飛快反應過來,豎起小臂,擋住了這快若閃電的一擊。
趁著蘇真格擋的間隙,夏如雙腳一錯,飛快踢鬆了繩索,將一雙長腿從中抽了出來。
先前還在談判煽情,這一刻,這對師生的拳腳已然碰撞在了一起。
蘇真早已練成了個中好手,可他發現,夏如的武功與他相比,竟是隻高不低。
她的拳法腳法皆迅疾淩厲,沒有一絲遲滯感,他試圖用擒拿的手法將夏如捉住,可夏如比水中的魚兒還要靈活,多次俯身閃躲過他的招式,兼趁隙反擊,打得全是要害。
這間窄小的屋子裡,兩人對拆了幾十招後,夏如已占得上風。
可是,占了上風之後,夏如非但沒有乘勝追擊,反而飄然後撤,拍了拍手掌,讚歎道:
“本想將你拿下,狠狠教訓你一頓再說,真沒想到啊,短短一個多月你就練成這樣,在這個世界對上招,我竟也無法輕鬆勝過你了……蘇真,你真是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
夏如的語氣完全變了。
先前的怨怒憤懣消失不見,取代的則是隨性灑脫。
她坐回了那張椅子上,交疊起雙腿,像是一位披著破損戰袍的女王。
這種語氣……
蘇真感到了熟悉。
等等!
蘇真盯著夏如,瞳孔驟凝,他說:“你……你是……”
“明白過來了嗎?我聰明的蘇真同學。”
夏如嫣然一笑,這個笑容綻放在這張本該冰冷的臉上,頗顯違和:“我的確是餘月的同夥,但,你隻說對了一半哦,我還是餘月本人,是你最親愛的乾娘。哎,可惜了,在我原本的計劃裡,這番話是要將你綁起來,踩著你的臉蛋說的。現在這樣,著實沒什麼氣勢哎。”
“怎,怎麼會?”
蘇真做過無數種猜想,唯獨沒有料到,夏如就是餘月所扮。
不,還是不對。
餘月用他身體時,上過不少夏如的課,同學還說他好色,總盯著夏如老師的腿看……如果她們是同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
也不給蘇真發問的機會。
夏如再度開口時,蘇真的體內,餘月的聲音也一模一樣地響起。
兩個聲線一個歡脫,一個清冷,它們一內一外,詭異地重疊在了一起,將蘇真所有的念頭都絞成了碎片:
“老君要亮起來了,蘇真,那邊的狀況很危險,你又被敵人盯上啦,快去收拾戰局吧。對了,剛剛的確是嚇唬你的,我還沒有惡劣到要強奸老師。”
“還有,我之前的話也沒說完。”
“今天是你姐姐的忌日,同時,它也是極重要的日子。”
餘月與夏如的聲音徹底重疊在了一起,發出魅惑的魔音:
“今日,是妖刀……不,是巫刀三首神罡出世之日。”
————
轟隆隆。
雷光在長空閃爍。
滿天的雨水仿佛凝結在了半空,它們被雷光照得通明,倒映出了蘇真仰望長空的臉,那已是一張獰惡鬼麵,燙金色的雙瞳映著雨水燃燒。
不遠處,幾柄桃木劍迎著狂風,高懸雨中,劍尖一齊指向他。
那是幾個白袍修士,看樣子來自名門正派,他們齊聲喝道:
“你這妖孽,休要興風作浪。”
蘇真卻無暇去理會他。
他靜靜地立在雨中,蘊著雷光的雨滴在他眉心破碎,濺出萌芽般的清響,往日種種隨之浮上心頭,在胸腔中開枝散葉。
……
“你昨晚好冷,一點不乖。”
敞亮的輦車裡,赤裸的陸綺抓著白裳,回眸看他,紅唇勾起幽怨。
“一到晚上你就冷冰冰的,和換了個人似的。”封花笑著與他打趣。
“姑娘平日裡雖瞧著冷冰冰的,可心地比誰都善良,不僅教小孩讀書識字,還給老燕家的羊接生,若沒有姑娘,我們全鎮老小都要給那大夜叉吞了,姑娘這樣的好人都淪落到了這兒,真是老君不長眼啊!”段長命跪在地上,捶胸哀嚎,泣淚橫流。
“餘月,你可終於回來了,昨晚那個可真沒用,法術雖很精妙,可刀術使得實在太差,險些將我給害了,還是與你並肩作戰讓人安心。”封花舒展眉頭,麵露笑顏。
記憶如雷霆閃爍,又如風雨撲麵。
他已經認識到,他不是這副身體唯一的主人,但他忽視了一點:晚上使用這副身體的人,真的是餘月嗎?
蘇真立在雨中,更多的畫麵在體內湧動,一並被雷光照得雪亮。
他想起了他剛換回身體時,夏如發來的信息。
想起了那次材料室裡,夏如突然露出媚態,並在他交換身體之後暈倒。
想起了夏如對他的隱瞞與逃避。
也想起了徐宴折給他的白百合花。
“這些花是他一針一線縫到泥土裡去的,是他視若生命的珍寶,昨夜,我連靠近看一些他都不讓,可他見你喜歡,卻剪了一枝送給你。”
當時,封花這樣對他說。
白百合花……
那是夏如最喜歡的花。
蘇真終於觸碰到了真相。
那個和他交換身體的、冰冷而善良的女人不是餘月,而是夏如!
他們一同與餘月簽訂了契約,蘇真負責白天,夏如負責黑夜,餘月則是一個中介,在他和夏如的身軀裡輪換,一會兒扮演學生,一會兒扮演老師。
難怪那天在新紀裡,“夏如”可以如此精確地將他和邵曉曉抓包。
也難怪餘月總強調自己的孱弱,強調自己無法在異世界幫他消解困局。
因為她從不在場。
他見到的夏如一直是餘月扮演的,而夏如見到的他,也是餘月所飾。
時至今日,他從來沒有和真正的夏如見過麵!
當時,他還好奇過,在南塘,“如”字作為虛詞,一般不會單獨使用,而要用複姓來壓。
如今想來,這個沒那麼講究的名字,似有著某種冥冥的暗示。
如……
夏如對他而言,也好似一個虛詞。
想通了這些後,蘇真幾乎明白了所有事。
他終於明白,最初那些預言紙條是從哪裡來的了。
它們並不是憑空出現的。
早在上個學期期末,夏如就來他們學校當實習老師代課了,那時候,夏如與餘月應該已經定立好了契約,那個負責控製餘月身軀、擅長使用鏡法術的人,正是夏如。
也就是說,當時的餘月已經借用夏如的身份出現在他身邊了。
隻是他渾然不覺。
以餘月的身手,在飯點或體育課時,潛入空蕩蕩的教室,將寫好預言的紙條塞進他課本裡絕非難事。
這根本不是什麼靈異事件!
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又想起了那段記憶,那段他在病床上醒來後,莫名出現的記憶:
白裙子的邵曉曉從圖書館走出,交疊在胸前的雙臂壓著一本書,風將她額前的發幕吹動,垂在頰畔的纖細發絲飄來飄去,她對他微笑點頭,嘴唇翕動,說了三個字後,從他身邊飛快走過。
當時的蘇真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段記憶來自哪裡。
現在,他全明白了。
這是夏如的記憶。
也不知是餘月的失誤還是刻意的捉弄,這段記憶殘留在他的身體裡,再回憶時,邵曉曉粉唇中吐露的三個字也變得清晰,她說的是:
“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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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