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蒼茫,遠處那熟悉的老樹林子還披著白袍,近處的那些黑瓦黃泥巴牆的屋頂也都戴著白帽。
眼前的泥巴路旁還有些未曾融化的冬雪,路麵也都有些泥濘。
柳白隻感覺自己快要凍死了,雙手抱著自己,才知道自己竟然在這大冬天穿著單衣。
“馬師父,那要不直接點送他一程吧,也省的他在這凍死受苦。”
六子嬉笑著說道。
柳白一聽愣了,馬老爺還沒回答,他就搶先說道:“六子你說什麼呢!”
穿著厚棉襖,頭上還戴著貂皮帽的六子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俯身到了柳白麵前。
“你喊我什麼?”
“六子?六子也是你配叫的?喊六爺!”
看著近在眼前,眼神陰冷的六子。
柳白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這是在夢裡邊,我是進了黃粱福地,這是黃粱鎮。
但又不是……黃粱鎮。
看著眼前好像被嚇傻了的柳白,六子“嗤”地一聲笑了,也是起身回到了馬老爺身邊。
“這大冬天,也就逗逗傻子好玩。”
馬老爺則是理都沒理,就這麼朝前走去,進了黃粱鎮。
全程下來,連看都沒有多看柳白一眼。
看著他倆的背影,柳白也是長舒了口氣清醒過來。
這黃粱福地……果真跟黃粱鎮有關聯,還不小!甚至可以說就是同一個黃粱鎮。
不,這黃粱鎮又有些不同……
馬老爺不是這冷漠的性子,更彆提什麼還要煉製魂幡了。
六子也是,雖說自己是個普通人,但先前在鎮子裡的時候,他就算是遇見普通人,那也是會帶著笑臉的。
可現在呢?
這都什麼玩意!
就差肆意打殺普通人了。
這黃粱福地……有點詭了啊,但這究竟是隻有自己夢中的黃粱福地是這樣,還是所有人夢裡的黃粱福地都是這樣?
是每個進來的人都在自己的夢裡,還是所有從外邊進來的人,都在同一個夢裡?
真要這樣的話,那麼這黃粱福地,跟血食城的黃粱鎮又有什麼關聯?
那個黃粱鎮是娘親依照這黃粱福地創造的?
還是說這黃粱福地,是娘親按照黃粱鎮創造的?
又或者說是這兩者跟娘都沒多大關聯……這柳白都不能確定。
他能確定的是,這黃粱福地裡邊的黃粱鎮,有些不大一樣。
單就以這馬老爺跟六子的性子來說,都是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這種改變,讓柳白覺得很陌生……
倏忽一陣冷風吹過,打斷了柳白的思量,也讓他打了個寒顫。
天色將晚,愈發冷了。
這要不找個取暖的地方,彆說什麼奇寶圖紙了,可能今晚就要被凍死在這黃粱鎮裡邊。
可這大冬天的能去哪裡取暖?
回家吧。
也不知道娘會不會在家裡等我?
柳白起身,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家的方向走去……他下意識的一摸身後。
小草不在。
不僅是沒了小草,放東西的須彌也沒了,走陰點火靈體什麼的都沒了。
他心中想著變鬼,可是也毫無半點反應。
在夢裡,自己就是個人,連鬼都當不成了。
自己就是個普通人。
哦不……麵板還在。
他心念一動,眼前出現了一道虛幻的麵板。
【姓名:柳白】
【身份:人類】
【境界:陽神】
【氣血:1181】
【靈性:1172】
【屬性點:0】
上次在田心坳的時候,是氣血靈性雙雙破百之後晉升的陽神,而後邊,在經過柳白不斷的“慶賀”之下。
氣血也是飛快的漲到了118。
以至於靈性都差點跟不上了,隻是……這有什麼卵用?
在夢裡,彆說氣血118,就算是氣血11118,還是在做夢啊!
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這回家的路上,柳白也見著旁邊有這鎮子裡的百姓走過,雖說叫不出來名字吧,但都是熟麵孔。
先前在鎮子裡的時候,他們見著自己也是一口一個柳公子。
可現在呢?
一個個看自己的模樣都是表情冷漠,有些甚至還帶著不加掩飾的厭惡。
彆氣,彆生氣……都是做夢嘛。
在夢裡生什麼氣?
柳白深呼吸幾口,壓下自己心中的暴戾,不,這個時候也不能叫做暴戾了。
有實力的時候可以暴戾,沒實力的時候,隻能叫做……無能狂怒。
明明隻是不到半柱香的路程,可這次柳白卻是走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這才回到柳家所在的那條巷子。
無他,饑寒交迫,實在是太累了。
再加上自己的雙腳好像都長滿了凍瘡,每走幾步就得停下來歇會。
痛,太痛了!
柳白前後兩輩子都沒吃過這苦頭,以至於這回來的路上,他差點都熬不過去,想著喊娘了。
但好在,終究是堅持下來了,回到了家……家。
“我他媽家呢!”
柳白看著眼前的場景,實在忍不住罵了出來。
依稀還能看到自己家的模樣,圍牆什麼的都已經破敗倒塌了,院子裡邊……之前好像是種過桃樹的,但現在隻剩下個樹根了。
樹乾都被人砍去當柴燒了。
裡邊的屋子更是不能看,房頂破敗漏風,牆壁也滿是裂縫,門窗……連院子裡的桃樹都被砍了,更彆說門窗了。
許是聽著他的聲音,旁邊的那戶人家裡還走出個婦女,手裡提著個烤火的火籠子,見著柳白也是一臉嫌棄。
柳白識得這戶人家,在黃粱鎮的時候,他家雖然不是住在自己家旁邊,但卻住在自己斜對麵。
男的家裡姓梁,叫梁大竹,這女的姓朱,大家都喊她朱嬸。
“伱這柳家孤兒,家?哪來的家。”朱嬸斜著眼看著柳白說道。
“我?孤兒?”
柳白瞪著雙眼,伸手倒指著自己,眼神當中也滿是難以置信。
“不然呢?怎了,這是被凍傻了?!”
“你爹娘都死了七八年了,你不是孤兒,誰是孤兒?”
柳白聽著這消息,愈發錯愕,甚至都抬起頭看向天幕。
沒來由的直覺告訴他,這黃粱福地肯定是跟娘親有關的,甚至他都有可能在這看著自己的夢境。
孤兒……父母雙亡。
這出身用得著這麼慘嗎,我的親娘啊!
“瘋了瘋了。”
朱嬸搖著頭又進了屋,裡邊很快就響起了她跟梁大竹的說話聲。
“我以為這柳家小子死在外邊了,沒想到竟然活著回來了。”
“看這樣子也活不過今晚了,這大冬天的,不被餓死也要被凍死。”
“……”
柳白已是回了自己家,陌生之中又帶著一絲熟悉,他強忍著雙腳的疼痛,來到了房間,徑直去了床尾。
那裡是有一道去地底的暗門的,娘親就住在下邊。
但是這次……沒了。
彆說暗門,房間裡邊空空蕩蕩,滿是荒草和倒塌的牆壁。
柳白見著這場景,原本還有些心氣的他當即嘴一癟,沒哭……但也差不多了。
來到這世界之後,柳白也習慣了自己是個小孩子的身份,更習慣了萬事都有娘親在的日子。
可現在呢?
沒來由的柳白忽然想起了上輩子看過的86版西遊記,孫悟空在推倒人參果樹後,無奈返回了斜月三星洞。
在那裡看到了荒廢已久的道觀……
隻是當時的孫悟空還有著萬千本事,自己現在卻是什麼本事都沒有,才剛來到這夢裡,就已經快要死了。
“呼——”
他長呼了口氣,宣泄了內心的憤懣。
隻是旋即在再也忍受不住這饑寒交迫的痛苦,癱倒在了地麵。
娘不在,或者說沒娘。
若是麵板還在,麵板還是真的,柳白真要以為自己先前所經曆的一切,自己遇到的娘親……會是這大苦寒天,一個少年蜷縮在路邊的臨死前的幻想了。
又在地麵躺了好久,他才稍稍恢複了些許體力。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怎麼活過今晚,再謀他事,而要想活過今晚,就得解決寒冷跟饑餓這兩大難題。
吃食這屋子裡肯定是沒有了,寒冷……廚房的窗子跟門戶還在。
按這世上的講究,廚房的門窗是動不得的。
就算要動也得請問自家祖宗,選定日子才能動梁。
這外人就更不敢動了,所以好在也就留了下來。
柳白現在自己都快死了,自是顧不得這麼多,他借著這天邊最後一點餘暉,拆下了這廚房幾近腐朽的木門。
最後將屋子巡視了一圈,還是將這生火的地點選中在了他房間的床尾,也即是原本家中的暗門處。
這勉強有了柴火,可這怎麼生火又是個難題。
無奈之下,他隻得頂著嚴寒敲響了隔壁梁大竹家的門戶。
不借彆的……隻求借個火種。
開門的依舊是那朱嬸,她聽了柳白的來意,嗤笑一聲,“自己都快窮酸破落死了,借火?你借了我家的火,用什麼還?”
“你?!”
柳白沒曾想到,這人心竟然能狹隘到這種地步。
借個火都要還?
但對方擺明了就是欺負他這孤兒,現如今柳白算是看清了,他連反駁都沒反駁一句,轉身就走了。
“砰——”
身後傳來了朱嬸將門重重一關的聲音。
柳白回身卻是見著自家門口站著一個中年男子,約莫三十來歲,穿著灰衣,他佝僂著身子,一隻手縮在袖子裡邊取暖,另一隻手則是放在胸前,舉著一根微弱的火把。
“借火是吧柳小子,走走走,我給你生個火去。”
灰衣男子說著還用腦袋朝柳白家中示意了下。
柳白愣了愣,竟是一時間沒認出來這人是誰。
然後又回憶了片刻,這才想起在哪見過這人。
那都是後來張蒼來了鎮子的時候,柳白一次在張蒼那裡玩耍,結果這人就去了張蒼那裡算命。
張蒼說他家祖墳不好,出煞,得遷祖墳。
好像是姓黃,讀過幾年書,鎮子裡的百姓多是喊他黃生。
“好……好。”
柳白連連點頭跟在這黃生背後進了院子,他也才瞧見這黃生身上穿的也是單薄,看來過的並不寬裕。
兩人都沒說話,直到這進了屋,原本佝僂著的黃生才站直了些,在門口跺了跺身子。
“這天,怪冷哈。”
他舉著的火把旺了些,“你的柴火在哪,我幫你點火。”
柳白將他引到了四處漏風的房間裡邊,隻是當他看著柴火是柳白拆下來的門戶時,腳步明顯一頓。
“這是你家廚房的大門吧,問祖宗了嗎?”
黃生將他火把放入了柳白架好的柴堆裡邊問道。
柳白含糊著說道:“問了,祖宗說人活著才能孝敬祖宗。”
黃生沒問了,隻是這沒個引火柴,光燒這木門,足足燒了半盞茶功夫才算點著。
“你這柴火不多,一會火生起來之後就抽開一些,這火彆生的大了,柴不經燒,旁邊那些也可以搬過來烤烤,你這柴火有些潮了。”
黃生叮囑著,柳白肚子卻是餓的“咕咕”響。
柳白急忙捂住了肚子,但也無可奈何,著實是太餓了。
黃生見狀,稍加猶豫,還是歎著氣從懷裡取出了油紙包。
直到此時柳白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時不時的就把手捂在胸口,原來是在取暖。
他還沒將這油紙打開,柳白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餅香,他止不住的咽著口水。
黃生拆開油紙,裡邊包著的是一過油的蔥餅,柳白聞著的正是這蔥香。
看著這本身就不過巴掌大小的蔥餅,黃生歎了口氣,最終卻還是一咬牙將其分了兩半,遞了一半給柳白。
“謝……謝謝。”
柳白趕忙在身上擦了擦手,雙手接過了這蔥餅,聞著這香味,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口吃著。
可本身就不過這半個巴掌大的蔥餅,不過兩三口下肚就沒了。
他又看向了黃生手中餘下的那半個。
黃生急忙避開了,“我也還沒吃晚飯。”
說著又怕柳白搶,便是拿起這蔥餅舔了口,這才小口慢慢吃著,本身就隻有半個,他不舍得吃太快了。
柳白倒也真做不出來搶這事,隻是本身就餓極了的他,吃了這半個蔥餅後……更餓了。
可這晚來天欲雪,哪能搞來吃的。
見著火勢大了,柳白便是抽出了兩根柴火,然後又往前坐了坐,還脫了鞋子在這烘烤著。
味道撓一下立馬就上來了。
本來還在細嚼慢咽的黃生立馬一口就吃了這蔥餅,直說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