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家?!”
仇千海看著眼前這不遮風,不避雨的屋子,有些錯愕。
他總覺得就算是自家的豬圈也比這屋子好吧。
柳白聽著這話也不覺難堪,“你是來看我家的,還是來救你爹的。”
“對對。”
仇千海趕忙將他爹從騾子背上背下來,又一手拉著韁繩進了屋。
柳白引導著他將仇久放在了昨晚的火堆旁,又去取今早留下的火種,可臨著打開一看,裡邊所有的火炭都變成了黑炭。
“我來吧。”
仇千海說著從腰間取出了一對火石,又從騾子身上的夾袋裡邊取出了些許樹絨,用力一撞將其點燃,從而生了火。
隻是當他取柴火時,看著那些被拆下來的門窗,他忍不住又問道:“伱之前是住哪的?”
這話一出,柳白也愣住了。
對啊。
這屋子連個住處床鋪都沒有,那我之前是住哪的……難道說這夢境是等我進來了才開始?
“救人要緊。”
想不通,現在也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仇千海也就沒再問了,轉而在這火苗上邊搭起了火架。
柳白則是看向了一旁的仇久,他雖然已經不是走陰人了,身上也沒有命火,但是不妨礙眼光還在。
當時在外邊的時候,柳白一眼就看出來了,眼前的這仇久是被邪祟上過身,所以才會是這副模樣。
彆說是上過身,就算是這邪祟暫時還在這仇久身上,柳白也能將其逼出來。
隻是逼出來之後,不好對付便是了。
仇千海也在一旁看著,眼神急切,卻又不敢打擾。
柳白看了幾眼後,就用力將這躺在地上的仇久翻了個身,讓他趴在地麵。
“來,你捏著他左手的虎口。”
柳白說著拿起仇久有些發涼的左手放在了仇千海手上,“記著,一會一定得死死捏著他的虎口。”
“你爹的命可是把握在你手裡,能不能救活他,就看你的了。”
柳白這話一出,仇千海就得出死力了。
“你放心便是。”
仇千海深呼吸一口,用右手捏住了仇久的虎口。
柳白則是一把將仇久的短袍從後邊掀開,露出了他後背的脊柱大龍。
好在這裡的皮膚還沒有變色,他用手把掐著找到了仇久的第二根龍骨。
旋即又從一旁的火堆裡邊抽出一根柴火,剛想著點燃命火他就反應過來,一把將其丟了回去。
“該死。”
“怎麼了?”
仇千海看著柳白這反應就有些心慌。
“你現在去街上買些神香跟紙錢回來。”
如果柳白是個點火的走陰人,也不用太強,哪怕是個點三火的都夠,都用不著這些。
但可惜,他隻是個普通人。
“我帶了。”仇千海立馬回道。
“嗯?”
在柳白的目光中,仇千海快步走到門口,從那匹騾子上取出了一小捆神香,神香還是用紙錢包裹捆好的。
“但我這紙錢都是染過血的,沒關係吧?”
“沒事,這還更好。”
柳白連忙將這些紙錢跟神香取下,也不用提醒,仇千海已是老老實實的捏住了他爹仇久左手的虎口。
柳白則是取出三支蠅頭香在火堆上點燃,雙手握持等著其燃起後,便是倒轉過來,對著仇久後背的第二根龍骨就放了下去,直抵其後背。
與此同時,仇久腦袋跟雙腳都齊齊往後挺起,就像是一條頭尾被串起的魚。
他的左手則是猛地一彎,似是想堵住自己的嘴。
仇千海悶哼一聲,顯然是沒想到他爹的左手會突然迸出這麼大的勁。
他死死地捏著。
柳白則是說雙手握持著這神香,絲毫不敢動彈。
直至見著這被點燃的蠅頭香都快要熄滅了,他才將這神香拿起,放在嘴邊輕輕一吹,重新燃起。
離了神香,仇久背後龍骨處則是多了三個香火點,像是和尚頭頂的戒疤。
同時他身上那股劇烈的反抗也下去了,變得平靜。
柳白則是順手將神香上邊的香灰抹下,一把塞進了仇久的嘴巴裡邊。
旋即這仇久就跟吃飯一般,將這香灰吃進了肚子。
見著如此怪異的模樣,仇千海也是瞪大著雙眼,同時對柳白的信任也多了幾分。
最開始來這是死馬當活馬醫,可現在來看,眼前這柳白好像是有點真本事的。
隨著香灰被吃進肚子,仇久臉上的死人青也就逐漸退去了,恢複了正常人的模樣。
仇千海見狀也是激動的喊道:
“誒,有救有救了!”
“放心,死不了了,已經活過來了。”柳白將這三根神香重新插在了仇久麵前,又將他翻過了身。
“你還沒睡過女人吧?”柳白再度朝著仇千海問道。
聽著這問題,仇千海當即臉一紅,少年的臉麵讓他不好意思。
“你……你問這做什麼……”
“救你爹。”
柳白伸手指了指還在昏迷著的仇久,無奈道。
“沒,家裡還沒給我說親。”仇千海一聽是這,連忙回道。
“那你現在去門口守著,切記,我的紙錢沒燒完之前,你不能離開,更不能放彆人進來。”
“好!”
仇千海一骨碌起身去了門口,站得筆直。
也不是柳白為難,而是因為沒有命火還想除祟,就是這麼複雜,他一會要幫仇久清除體內殘存著的那點祟氣。
這個時候,是仇久最虛的時候,若是沒個“陽剛將”守門,極易被衝傷。
到時祟氣沒出去,反倒進來更多的陰氣,那這仇久不死也廢了。
看著仇千海站在了門口,柳白也就拿起了那疊染血的紙錢。
隻是一眼柳白就認出了,這紙錢上的血,不是家畜……不愧是黃皮子嶺上的獵戶啊。
染血紙錢放在火堆上邊點燃,柳白用手拿著在這仇久頭頂上順時針轉了三圈,就急忙將這快要燒到手的紙錢放到了仇久的兩腿間,任由其燃燒著。
隨即又是拿出幾張之前點燃,這次則是放在了仇久的腳底。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外邊傳來了一道罵聲。
“你這有娘生沒娘養的玩意,這麼大的石頭也敢丟,不怕打死人啊!”
柳白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隔壁朱嬸的男人,梁大竹。
自己剛用石頭打傷了那個朱嬸,現在他上門尋仇來了。
若是隻有柳白一人在家,他可能還真有點慌,那梁大竹也是個長年累月乾農活的……打不過。
可好在現在有著仇千海守門,那就懶得管了。
門口。
梁大竹看著守在柳白門口的仇千海,“你又是誰?”
“管你爺爺是誰,還不快滾!”
仇千海記著柳白剛剛的叮囑,現在是誰都不敢放進去。
梁大竹身後,朱嬸又跟了上來,看著是仇千海在這裡,他急忙指著說道:
“也就你信這野種,他就一孤兒哪來的本事救你爹。”
“小心你爹被他害死!”
朱嬸說著就推搡著梁大竹上前。
仇千海剛可是見著柳白的本事的,此刻再聽著他們說這話,不由嗤笑一聲,一把從騾子身上的箭袋裡邊抽出了自己的獵弓。
彎腰搭箭一氣嗬成,他常年打獵,這箭術可比柳白的要高明多了。
拿起後抬手就是一箭,穩穩當當的射在了梁大竹腿間,箭身半數沒入地底,隻餘著那尾翼在震顫著。
嚇得梁大竹渾身一緊。
“聽不懂小爺話是吧!”
朱嬸看著眼前這個比柳白還要瘋的少年,忍不住雙腿發抖,罵人什麼的她敢,可要玩命她就不敢了。
梁大竹更是,連忙拉著她就回了自己家中。
仇千海見狀,雙手叉腰大笑不已。
屋內,柳白將最後幾張紙錢一塊點燃,放在這神香底下,紙錢燃神香,火勢極旺。
柳白就這麼看著三支燒的隻剩下一半的神香,在這紙錢燃燒下化作灰燼。
隨著這一切忙完,躺在地麵一動不動的仇久忽地張嘴吐出一口黑氣,原本閉目的他也緩緩睜開了雙眼。
柳白見狀喊道:“仇千海。”
門口持弓箭的少年一個箭步就回來了。
“爹!!!”
“……”
仇久聽著仇千海講完,也是爬起身朝著柳白鞠了一躬,“救命之恩,謝謝柳兄弟了。”
“無妨,舉手之勞罷了。”
柳白神色看起來有些虛弱,甚至都還咳嗽了幾聲。
仇千海又連忙將他扶著,柳白擺手道:“沒事,就是消耗的心神大了些,休息一下就好了。”
若是先前在外邊,柳白鐵定是不會演的。
可現在在這黃粱福地,一切都得靠著自己的雙手重新打拚,那就不得不步步為營了。
眼見著外邊的天色也昏暗下來,盤坐在地的仇久也是說道:“把吃食山貨都拿進來。”
“好嘞。”
仇千海照做,將騾子兜袋都拿了進來後,很自覺的將裡邊的吃食取出。
獵戶出門的吃食都是些肉乾,此刻又生著火,那自然是得烤熱乎了再吃了。
隻是剛架上去,柳白就聞到了那股濃鬱的肉香。
外加這肉還是被醃過的,柳白兩日來都沒補充過鹽分,如此一來更餓了。
另一邊,仇久則是將那些裝山貨的兜袋一分為二,其中一份則是放到了柳白麵前。
一旁靠著肉乾的仇千海見狀立馬就明白了仇久的意思。
這是要分給柳白啊。
“爹!”
仇千海再度出聲喊道,而且聲音都有些急了。
一旁坐著的柳白也不傻,都能看出他倆的想法,仇久想用這一半的山貨還了人情,然後仇千海不舍得……
仇久覺得他的命就值這一半的山貨。
而仇千海更是連一半的山貨都不想給。
柳白回想著黃粱鎮的那個仇千海,當時自己救了他的命,他的性子可是說他那條命都是自己的。
可眼前這個仇千海呢?
柳白不好說。
仇久則是沉聲道:“我這命如果柳兄弟沒救的話,就得喊馬老三。”
“扒皮的馬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這黃粱鎮有多少人被他吃了乾淨,要是救了我……彆說這些山貨,往後這大半年的山貨都得孝敬他!”
仇千海一聽也是這麼個道理,就立馬轉頭跟柳白說道:“柳……”
他剛也想喊柳兄弟的,可是想著仇久喊了柳白柳兄弟,自己要是再喊……那他不是跟仇久做兄弟了?
“謝謝你救了我爹,這些山貨你還是收下吧。”
看著眼前這個小氣刻薄的仇千海,柳白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悅。
隻是對方這都擺明了要用錢財還人情了……柳白伸手指著仇久左小腿上的那柄野牛皮刀鞘短匕,說道:
“為了救你我得罪了隔壁的那戶人家,那東西你得留著給我防身。”
仇久聽完竟是不相信柳白說的話,而是先回頭看了眼仇千海。
這個小氣的少年倒也不好意思否認,“有這回事。”
仇久聽了這才摘下小腿上邊的那把短匕,丟到了柳白麵前,“走之前我會跟旁邊那戶人家說清楚的。”
“謝了。”
柳白將其拔出一看,刀刃錚亮,一看就是把利器。
至於旁邊的那些山貨……他也不好當著人家麵翻檢,省得被人看輕。
不多時,這肉乾也烤好了,這事仇千海倒沒省著,而是將其分成了三份。
柳白也沒客氣,現如今能填飽肚子就是好的了。
懷裡的饅頭也沒取出來,今晚吃了肉乾,這還能留著明天早上當早飯。
肉乾很硬,還很鹹,但是柳白吃的很香,甚至連吃完後牙縫裡殘留的一絲都沒浪費。
三人圍著火堆過的夜,一夜無話。
隻是等著第二天起來,摸著長凍瘡的耳朵,讓柳白隻有一個想法,不管怎樣,今晚一定不能在這過夜了。
仇久跟仇千海道謝之後,也就牽著騾子走了。
臨走前,也是去了隔壁尋了那梁大竹,一番威逼言說。
柳白不知他們走後,這梁大竹一家人會做如何想,他隻是在自己家裡,燒著僅剩的一點窗戶,將就烤著饅頭,順帶清點著仇久留下來的那些山貨。
起先他還以為,這獵戶的山貨會有多少好東西。
尤其是他還想著,黃粱鎮的那個仇久一家,可是有點趕山人本事的,甚至都還能用歪道熊膽點火。
可現如今一翻這些山貨……半份熊皮,兩根麂子角,一根不知名的獸角,一塊被打爛了的狐狸皮毛,外加還有五根黃芪以及一小捆藥草。
除此之外也就這兜袋還算不錯。
柳白估算不出這些價格,隻是留下了一根麂子角外加兩根黃芪。
其餘的他都打算出手,現如今還是吃飽穿暖更重要。
價格的話,他估摸著頂多也就值個二三兩銀子。
這要是省吃儉用,怎麼也夠過這冬天了。
如此也讓柳白稍稍鬆了口氣。
臨著他趁早出了門,剛來到鎮子裡邊唯一的一家收山貨的店鋪。
仇家父子剛賣完準備走。
看著仇久手裡接過的那個沉甸甸的袋子,柳白當即就知道了怎麼回事。
值錢的山貨,都是在仇久的那個兜袋裡邊。
他還留了一手。
知曉這黃粱福地的人是什麼德行之後,柳白也不難理解這些了。
隻是他也沒說,兩人相視笑笑,好似都已經忘記了昨晚救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