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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服事件之後,周遲喻有種扼住命運咽喉的不適感。
他甚至懷疑雲珂是不是對他使用了某種蠱術,不然怎麼他一想到她,心裡就跟有小蟲在爬似的。
他問李江川,得到的回複是:青春期躁動,荷爾蒙起伏,簡稱發情了。
周遲喻哪裡肯信李江川的鬼話。
他思來想去,唯一讓他感到不安的隻有那條粉色平角褲。他好像是有那麼一點怕季雲珂把這事說出去。
解鈴還須係鈴人。
於是,他給周景儀發去消息旁敲側擊:“你們宿舍晚上都聊些什麼?”
“什麼都聊。”周景儀回。
“季雲珂有沒有提到過我?”周遲喻發完消息站起來,走了兩三步,又坐下。李江川眼睛都要被他晃花了。
周景儀好半天才回複:“有啊。”
什麼?季雲珂真的有在宿舍提過他?
周遲喻嘶進一口氣,先是有點暗爽,緊接著又不安起來。季雲珂肯定把這事說出去了,他那種被小蟲爬的感覺又冒了出來,掌心也開始冒汗。
“她提到我什麼?”周遲喻在心裡發誓,季雲珂要是把這事說出去,他跟她沒完。
周景儀:“她問我你平常是不是喜歡塗粉?”
塗粉?季雲珂問這個乾嘛?
“就這個?”他不放心又追問。
“她還說你皮膚白。”周景儀回。
皮膚白?周遲喻愣了兩秒,噗嗤一聲笑了。哈哈哈,真搞笑,季雲珂居然說他皮膚白?她肯定羨慕死了吧。
周遲喻仰麵倒在床上,得意地吹起口哨。
周景儀好奇:“你突然問雲珂乾嘛?”
周遲喻邊笑邊打出一排字:“我和她有仇,要找她報仇。”
有仇?有什麼仇啊?
周景儀在周遲喻那裡沒得到答案,又轉去問季雲珂:“珂,你和我哥結什麼梁子了?”
雲珂正在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剛看過書裡的高潮點,大腦皮層正興奮,沒聽清周景儀的話。
“什麼?”她問。
“我哥說要找你報仇,”周景儀和盤托出,又嘟囔,“你倆能有什麼仇?”
雲珂咬住嘴唇,表情略顯嚴肅,她和周遲喻好像是有點仇……她咬過他,又公開喊他嬌氣包,還看過他的粉色褲衩,甚至揚言要告訴彆人他喜歡粉色褲衩。
周遲喻對她懷恨在心也不是不可能,這樣一捋,她打了個寒噤。
雲珂合上書,吞了吞嗓子問:“景儀,你哥平常都是怎麼報仇的?”
“打架唄。”周景儀滿臉鄙夷道,“他就是四肢發達。”
還要打架啊?雲珂腹誹。她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周遲喻,她記得他好高,還有肌肉……
要是能學點防身術就好了。
隔天下午,季雲珂的願望就實現了。
他們要學習軍體拳。
“軍體拳是一種由拳打、腳踢、摔打、奪刀、奪槍等格鬥動作組合而成的拳術,可用作防身、鍛煉。”
教官講完,雲珂熱血沸騰,她下定決心要學好軍體拳,勇鬥周遲喻。
軍體拳的拳法並不難,雲珂又聰明,看一遍記住了大概。兩三遍後,她已經能還原出來了。
教官見她學得快,把她調到前麵,給整個方隊做示範。
要麵對一百多號人打拳,雲珂站姿放鬆,表情柔和,看上去相當冷靜。
梧桐樹底,綠蔭濃密,偶爾有風從頭頂拂動,帶落兩片枯黃的樹葉,女孩就在那風裡打起了拳。
雲珂額間的劉海被吹風散,露出一張光潔白淨的鵝蛋臉。她額頭飽滿,瞳仁清澈,鼻梁小巧秀氣,唇豐而不翹,臉蛋微微泛粉,健康又純潔,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黃心粉瓣的波斯菊。
忽然有人小聲說:“我們班這女生叫什麼名字啊?好漂亮。”
另一個人說:“你才發現她漂亮麼?她喊話周遲喻那天,我就發現了。”
季雲珂漂亮?
周遲喻第一次認真打量起季雲珂的臉。
好吧,他承認,她是有那麼一丁點兒漂亮的。
但是漂亮也沒用,頂多算是漂亮的小克星。
而且,她還沒有他長得白呢,哼╯╰
軍訓最後一天——
計劃表上的內容都已經訓練完畢,教官們領著雲珂他們去校場打靶。
太陽漸漸西斜,餘溫不減,空氣裡飄散著一縷縷四季桂的清香。
一千多號人嘴裡唱著響亮的紅歌,腳下踢著整齊的正步,浩浩蕩蕩地往前挺進。
所有人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澎湃感。
雲珂腦海裡冒出木心的一句話:“那種吃了苦也像享受似的歲月就是青春。”
他們正陷在這燦爛絢麗的青春裡。
靶場依山而建,有六七個籃球場那麼大,四周由綠色的鐵柵欄封閉環繞,柵欄外圍,放置著一長條槍。保險起見,槍都是在地上固定死的。
雲珂粗略數了下,槍約摸有五六十把,每把槍邊都配有一名指導教官,學生們可以憑發放的票體驗三發子彈。
這是周景儀最期待的環節,要不是他們教官表情太過嚴肅,她能拉著雲珂嘰嘰喳喳講半天。
不久,他們依次排隊去打槍。
雲珂第一次摸槍,既興奮又緊張,心臟怦怦亂跳。
四周儘是此起彼伏的槍聲,她把票遞出去,趴在地上,努力睜大眼睛尋找她要射擊的靶子。
還沒等她找到靶子在哪兒,指導她的教官已經替她上好了膛:“開槍!”
雲珂有被他嚇住,手一抖,扣響扳機,打出第一發子彈。
後麵兩發子彈也都是在她頭腦混沌的狀態下打出去的,至於它們飛到哪兒去了,雲珂根本不清楚,隻知道射擊任務完成了。
她爬起來,長長吸進一口氣,如釋重負。再回頭,剛剛排在她後麵的女生,頂替了她的位置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