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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珂第一次參加軍訓,見什麼都覺得新鮮有趣。
大巴車在斑駁的樹影裡穿行,她趴在窗邊看風景。
這地方可真大,車在裡麵開了十幾分鐘仍舊望不到邊。道旁的法國梧桐高聳入雲,一幢幢六層小樓掩映其中。
最讓雲珂驚奇的是,視線之內所有的灌木都被修剪得方方正正,沒有絲毫旁逸斜出。
這裡真是強迫症的天堂。
周遲喻剛被雲珂氣狠了,眼下正透過座椅邊的縫隙瞪她。
李江川湊近問:“遲喻,你在乾嘛呢?”
“沒乾嘛,紮小人。”用眼睛紮小人。
可惜,被他紮的那個小人,這會兒心情好著呢。
大巴車在一幢小樓前停穩,小樓就是他們的宿舍。
一棟樓住一個班,男生住一到三樓,女主四到六樓。
下車後,一人領走一個軍用物品包,再去樓裡找宿舍。
二十分鐘後,排隊集合。
五顏六色的衣服換成了統一的迷彩服,軍訓正式開始。
首個訓練項目:站軍姿。
要領倒是不多,但特彆考驗意誌力。
天氣炎熱,不多久,汗水就浸濕了後背。
身體不能移動,眼睛能看到的東西有限,四周安靜至極,耳朵隻能聽到一點蟬鳴,他們無法靠任何感官轉移注意力。
後腰開始發酸,小腿隱隱發抖,呼吸逐漸難受,還得努力保持平衡,時間變得極其難捱……
“堅持不住打報告。”
教官剛講完,立馬有人喊:“報告。”
“第一個打報告的人出列。”
周遲喻被抓到前麵充當了典型。
教官上下打量著他,嫌棄道:“長這麼高,還這麼嬌氣?”
周遲喻一本正經道:“長得高容易缺氧。”
雲珂忍不住笑了一下,轉瞬,她又把笑憋了回去。
周遲喻眼尖,瞧見了,趁機告狀:“報告教官,我剛看到有人笑了。”
“誰笑了?”教官轉過身,目光掃視眾人。
“第一排,左起第四個。”周遲喻給出精準定位。
“出列!”
雲珂硬著頭皮往前走了一步。
教官走過來說:“你到前麵去,大聲問他一句話。”
幾秒鐘後,雲珂板板正正地站在周遲喻邊上,高喊:“小黃毛,你是不是嬌氣包?”
什麼玩意?
小黃毛?
嬌氣包?
一句話把周遲喻乾傻眼了。
“再喊一遍。”那教官遠遠提醒。
雲珂有些遲疑,偏頭看向周遲喻——
這貨正拿眼神警告她:再喊揍你!
雲珂本來有點愧疚,怕折損他的自尊心,但見他這樣張牙舞爪的,那點愧疚之情頓時煙消雲散。
誰讓他先惹她的。
她遵照教官的意思,又喊了一遍:“小黃毛,你是不是嬌氣包?”
這一次,她聲音更大、更清脆,還有點囂張。
周遲喻氣得牙癢癢,他現在不是嬌氣包,是受氣包。
季雲珂就是他命裡的克星、女魔頭、大反派、lordvoldeort。
下午六點,訓練結束。
眾人稍做休整後,收拾東西洗澡。
雲珂她們住的這棟宿舍樓,是上世紀的筒子樓改建來的。
宿舍裡沒有水,浴室、衛生間、洗手池統一設置在長廊儘頭。
進去之後才發現,所謂的浴室是沒有隔間的公共澡堂,一個龍頭下站兩三個人,肉貼著肉,毫無隱私可言。
雲水縣也有這樣的澡堂,雲珂習以為常。
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周景儀就不一樣了。她哪裡見過這種陣仗,有點繃不住,拉著雲珂就要走:“我不想洗了。”
“不洗會更難受的。”雲珂將她拽回來,“你不覺得臭嗎?”
周景儀低頭嗅了嗅,皺眉嘟囔:“是啊,汗醃肉,快餿了。”
“我們進去快點洗,不多待。”雲珂鼓勵道。
周景儀猶猶豫豫踏進去一隻腳,抬頭看了眼擁擠的淋浴間間,再度要打退堂鼓。
雲珂沒給她機會逃跑,一把將她拽了進去。
“啊啊啊,季雲珂,你好可怕!”
雲珂笑:“這就可怕了?哪天帶你去搓澡。”
“還有搓澡?”周景儀哀嚎,“你不如殺了我。”
打仗一樣洗完澡,周景儀迎著晚風長舒一口氣:“這裡的風好舒服。”
“把衣服洗了再來吹風吧。”雲珂提議。
這裡沒有洗衣機,衣服都得自己洗。
雲珂會洗衣服,周景儀不會。
周家長年都有住家保姆,衣服都是保姆洗乾淨、熨燙好掛在櫃子裡的。
和雲珂一對比,周景儀覺得自己有點五體不勤,她絞著手指說:“珂,你好厲害,能不能教我怎麼洗衣服啊?”
雲珂愣了一下,說:“好啊。”
期間,周景儀和雲珂說了無數遍“你好厲害”,可雲珂知道自己並不厲害,相反她有些自卑。
每個人生活的環境不同,注定了個體間掌握的本領有所差異。
周景儀不會洗衣服,但是會畫油畫、會跳拉丁舞、會打網球、會騎馬,還會拉小提琴。這些,雲珂通通都不會。
十七歲的季雲珂,第一次看到了人與人之間那道清晰的溝壑。
人人生而平等,卻又哪裡平等了?
兩個女孩站在走廊裡吹風,周景儀想的是怎樣把遠處山底的晚霞拍給謝津渡看,而雲珂想的卻是怎樣越過那一座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