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也無奈地笑了。
他倒靈巧,到底是上過戰場的將軍,索性不帶小柳兒了,拉著淩波匆匆穿過人群,不管她們怎麼搭話,一概不理,路過賣麵具的攤上,順手拿了一張戴上,扔給小販一錠銀錁子,淩波眼尖,看出是宮中慶功宴賞的。
他倒大方,怪不得常年身上花得精光呢。
百禧街雖然不大,倒也被他七繞八繞,把人都甩開了,剩下幾個頑固的,等他帶著淩波轉入一處小巷,躲在巷口的梅花樹後,也就追丟了。
“你倒熟悉這裡。”淩波笑他:“裴將軍逃跑是厲害的。”
“剛才在城牆上看熟的。”裴照看一眼外麵,見沒人追了,也笑著回她:“葉小姐不會不認路吧?”
淩波的回應是踩他一腳。
“真該讓她們把裴將軍抓走,不怕沒有一個貴婿給裴將軍當。”
但其實她也知道這是玩笑,敢在街上追著美男子跑的,最多不過小家碧玉,真正的世家,哪怕是剛剛升上來的暴發戶金家,女眷也都是矜持的,更可能的是悄悄看中了,托奶媽和姨母去和父母說,讓父親去和裴照的長輩接洽。
上次望樓那三箭後,估計不少人跟鎮北軍打聽過他是誰。裴照從那之後,幾乎不在花信宴上露麵,估計也是因為這個。
偏偏就有這樣不上進的人。
外麵的金碧輝煌,鮮花錦簇,正配襯他的好相貌,好功夫,這樣的年輕,正適合金殿對策,春風得意。隻要稍微一露麵,不怕沒人傳頌他的名字。
但他偏偏不去,寧願躲在這陋巷裡,靠著一株開敗了的梅花,和自己在這當世外之人。
裴照也是太了解淩波了,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要說什麼。
“葉小姐又要勸學了。”雖然帶著麵具,也聽得出他在笑,懶洋洋往梅花樹上一靠,道:“饒了我吧,你知道我是爛泥扶不上牆的。”
“誰要勸你了。”淩波看一眼他的臉,嫌棄道:“怪模怪樣的,醜死了。”
裴照也不惱,笑著把麵具往上一推,笑眯眯看她。
要自己是他這樣的相貌,還戴麵具呢?早就跑到燈樓上去了,要的就是讓京城人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元宵節燈火輝煌,正是人生得意須儘歡。
阿措倒還好,不彆扭。沈碧微卻也是和他一樣,天天衣錦夜行,這樣的日子,她也是胡亂穿了一身衣裳,燈也不賞,跑得沒影了。
“偏是你們這樣的人,就喜歡浪費時光。”她又罵他:“你看崔景煜都不這樣,看起來冷冰冰的,其實好處一點沒少拿,又封侯,又出風頭,今日元宵節也沒見他不來……你真不覺得虧的?”
“我和他不同。”裴照隻是笑:“他是山,我是雨,各有各的路數。”
淩波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兩個人不同營。崔景煜是魏帥的得意門生,他的火字營卻派係眾多。
“他是山字營,你不是火字營嗎?哪裡又跑出一個雨字營來?”
“雨就是水,水火無情,都是一樣的。”裴照笑她。
淩波也懶得管他說沒說真話了,反正這人的彎彎繞心思都是用來玩笑的,一點也不肯用到正道上。
“你說你,這麼愛打字謎,怎麼不去猜燈謎呢?”
“我不愛猜燈謎。”
“那你喜歡乾什麼?”淩波也被擠得可憐,現在才有空整理自己身上的披風係帶。正在認真把結拆了重打一個呢,聽見裴照笑著道:“我就喜歡這樣,和葉小姐躲在巷子裡打字謎。”
淩波也習慣他這時不時的一句了,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如同佩戴了香囊一樣,他隨時撩撥一句是天性,你當了真,那就尷尬了。
“我也懶得管你了,橫豎你這人也是分不清好歹的,也不知道我整天替你操什麼心,我自己家的事還忙不過來呢……”
“我知道葉小姐為什麼整天為我操心。”裴照忽然笑著道。
“為什麼?”淩波嫌棄地看他一眼。
其實她也是明知故問,知道裴照就算說不出“我知道葉小姐是為我好”之類的話,也會開個玩笑說“因為我是葉小姐的人”。
誰知道裴照道:“葉小姐不過是想要我的消息罷了。”
淩波氣得直想踢他。
“我算是白認得你了。當我缺你這點消息呢!”淩波一麵罵,一麵要打他。偏偏裴照把她的兔子燈掛在梅樹上,燈光映在他眼中,滿眼笑意如同江南春水,淩波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在看著自己笑。
淩波想起來了,這話也是她那天在山上的原話。
真是記仇的混蛋。
“你就知道記仇了。”淩波罵他:“我當初說這話,也是為了讓你力爭上遊……”
裴照也不說什麼,隻把臉側過來,淩波正罵人,被他忽然湊近嚇了一跳。
“乾什麼?”
裴照指指自己的耳朵,見淩波不解,轉過臉來朝她笑:“瞧,耳朵都起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