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風雲變幻。
雖然清瀾陪著淩波睡了一晚,但淩波仍然一夜不曾合眼。小柳兒在旁邊暖榻伺候,也隱約覺得自家小姐身上的氣質忽然變得很危險。
她像在籌謀什麼凶險的大事。
早膳的時候,小柳兒站在她身邊,看著她臉色蒼白,眼尾卻帶紅,她像是一夜間瘦了幾斤,但眼神卻如同火焰般灼灼燃燒,讓人害怕。
但她卻異常平靜,甚至想勸走清瀾,讓她回桃花溪去照看崔景煜。
“放心吧,我不會再胡亂續紅線了。”她認真勸清瀾:“畢竟他救了你的性命,你這樣連夜趕回來,魏夫人她們不知道內情,心裡隻怕要有意見的,顯得像我們家不負責似的。況且燕燕和阿措還在那裡呢,燕燕還好,阿措最膽小,魏禹山那家夥脾氣又壞,她被欺負了怎麼辦。”
清瀾也是好騙,立刻不好意思道:“她和魏禹山,你知道了?”
其實淩波也隻有七分篤定,但看了她的反應,自然是十分了。
“能不知道嗎?沈碧微和楊娘子都漏出話了,昨天在水軒裡又那樣……”她甚至帶笑勸清瀾:“你快回去韓家吧,我等會收拾好家裡,也要去的,魏禹山那小混蛋,真配不上我們家阿措呢。”
她半哄半勸,就是想把清瀾送走,顯然是要做什麼大事。小柳兒心中不安得很,有心想叫清瀾留下,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好在清瀾到底是姐姐,雖然不像淩波腦子轉得快,但主意也正,道:“沒事,燕燕和阿措有林娘子照看呢,而且月綺也在那,我們在她們這個年紀,已經自己做主了。他也不是那樣心腸窄的人,我今天哪也不去,就在家裡陪你。”
小柳兒鬆一口氣,被淩波看個正著。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有些不安地叫:“小姐……”
但她沒有說話的機會,因為角門上的丫鬟立刻來報,看那羞赧模樣就知道是誰來了。但顧忌清瀾在,不敢明說,隻說:“二小姐,你吩咐的人來了。”
“什麼人?”清瀾不解。
“鋪子裡的人罷了。”淩波支開她:“對了,姐姐,大報恩寺那幾家鋪子的地契你收在哪裡呢,剛好我要對著看看。”
“好,我去給你拿。”
不怪小柳兒心中慌,實在是清瀾一轉身,淩波的表情就平靜得讓人害怕。
小丫鬟還不懂,隻以為是因為那俊美的少將軍而臉色通紅,等清瀾走了,雀躍地道:“二小姐,客人就是裴將軍。”
“知道了,請他去梅花樹下等著,我換個衣裳,就去和他說話。”
小柳兒心中七上八下,跟著淩波伺候她換衣裳,見她站在鏡子前,發了一會兒呆,看著滿桌的首飾,忽然自嘲地笑了。
差點忘了,她隻是坊市裡撿來的一個孤女,相貌平平,竟然也想換一身最漂亮的衣裳,去見他這一麵。
“去年元宵做的那根小鳳釵呢,還在嗎?”她輕聲問。
這是去年她做來在元宵節戴的簪子,那是她第二年正式參加花信宴,也選好了某個人,姓張還是姓王來著,可惜一個照麵,那人就看上了盧婉揚,最終成為盧婉揚美人名號下墊的一塊磚,她這支簪子自然也沒戴過了。
這是她最初的少女心事,也是最後的。她在那時候決定做最有用的葉淩波,而不是花信宴上兩情繾綣的少女。
小柳兒找來了鳳釵。淩波對著鏡子照了照,簪在了鬢邊,小鳳釵口中銜珠,那珍珠在她額邊一晃一晃,像一滴眼淚。
她和裴照,時機總歸是不對,勉強不來。但她戴上自己最喜歡的簪子,來見他這一麵。
二月的清晨,外麵冷得很,小巷子裡,裴照安靜站在梅花樹下,手扶著佩劍,穿著青袍,仰頭看著落光了梅花的樹。
四年前,崔景煜和清瀾在花信宴上結識的時候,也在這小巷子裡見過幾次麵,都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還帶著小柳兒和楊娘子,偷看過一次。見他們在樹下站著仍然隔著一尺遠,守禮得很,說的話也是無關緊要的那些:咳嗽好了沒有,明日天晴適合跑馬,想要什麼顏色的鳥羽毛。不知道有什麼意思。
但她也曾想過,自己會不會遇到一個人,他是高是矮,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會不會像崔景煜喜歡自家姐姐一樣喜歡自己。
直到遇到裴照,他已經超過她所有的期望。這樣聰明,這樣漂亮,站在樹下的樣子,漂亮得像一匹野馬,她一來,他立刻察覺,回過頭來對她笑。因為他在樹下,落完花的梅樹也像開滿了花。
多可惜。
命運多會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