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自然是笑:“夫人們客氣,那天馬球宴,實在冒犯了。”
這才是夫人們喜歡他的緣故,容貌氣度出眾不說,不似鎮北軍那兩位一樣,整日裡苦大仇深,冷得像冰。這樣愛說笑,天生一段風流態度,隻有過過日子的夫人們才知道這才配得上戲中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他開玩笑,夫人們自然也放鬆下來,長公主也道:“夫人們不必行禮了,他年紀輕,隻怕縱壞了他。”
宋嬤嬤也上來笑道:“是呀,夫人們快彆客氣了,國公爺年輕,受不了重禮,彆折煞他了。”
女眷們可以免禮,外麵男客可免不了。長公主於是吩咐道:“好了,靖容帶他去外麵走一趟吧,弘逾在外麵吧?”
趙弘逾是平郡王爺的名字,在長公主麵前是子侄輩。平郡王妃聽了,連忙上前笑道:“回殿下的話,他早在正門等著了。”
“去吧。”長公主看他的樣子,像個無奈的母親,但目光總是離不開的,又似乎帶著無儘的悵惘,道:“彆在外麵多待,轉一圈就回來。”
韓月綺立刻上前,道:“殿下,在蘭月閣給國公爺設了小宴,請國公爺見過男客回來,就移駕吧。”
眾夫人們大概不會明白,為什麼會設小宴,隻當長公主殿下是舍不得兒子,畢竟鎮北軍打了四年仗才回來,霍英禎既然在軍中做了將領,那這四年大概不是在什麼永寧山讀書,竟是悄悄去從軍了。
她們哪知道還有一樁事要長公主殿下來裁奪,隻有韓月綺隱約知道大概,還是淩波遣來的丫鬟,剛剛附耳告訴她的。
真是孽緣。
從開國時,霍家人就這樣的不安分,淩煙閣上二十四名臣,武將裡是第一名。皇家秘辛,開國時就有相士直言,說霍安國是韓信的命格,後來果然一語成讖,霍家自有霍家的未央宮。
跑到人家的訂婚宴上去搶人家的妻子,真是霍家人乾得出來的事。
長公主一麵心中想罵,一麵無奈歎息。
“去吧,”她吩咐秦女官:“本宮累了,去叫葉家大小姐來陪本宮說說話吧。”
清瀾雖然也沒料到事態如此發展,但對這峰回路轉也並不意外。何況事情還是朝著好的方向轉變,所以去見長公主殿下時,並不很擔心。
皇家規則再怎麼無情,她到底是霍英禎的母親。
果然長公主殿下就比過去的每一次都平易近人得多,當然,也可能是清瀾的錯覺,畢竟她坐的是葉家的琉璃閣,倚在榻邊的樣子,甚至有點像葉夫人在的時候。她顯然也對如今的狀況頗頭疼,用手指輕輕揉著太陽穴。
清瀾這才看清她的麵容其實和裴照生得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都是一樣的偏於昳麗的輪廓,唇也像極了,但裴照的眼睛更風流,而她是趙家人的狹長鳳眼,更貴氣些,也讓人難以親近。
“清瀾見過殿下。”她上去行禮。
“看座吧。”長公主道。
待遇是一次比一次好了,可惜蘇女官不在,不然一定替她開心。
清瀾垂著頭,規規矩矩入座,果然就聽見秦女官先發難,道:“葉大小姐這個主人家做得好,怎麼新娘子和客人都到小巷子裡去了。”
果然是先怪外人,是皇家行事的風格,像淩波私下有時候,也悄悄罵趙衍澤,說他們家的好風氣,好像自己家的男子都是鳳凰蛋似的,誰都覬覦他們。明明是趙衍澤纏著沈碧微不放,宮裡話裡話外,好像還在責怪沈碧微逗引呢。
但清瀾也隻是微微笑,道:“敝府辦的是舍妹的訂婚宴,實在不知道國公爺大駕光臨,請秦尚宮恕罪。”
也難怪秦女官生氣,實在是這事太不像話,跑得四年不見,回來了,為的還是個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也都好,就是門第低點也算了,偏偏是彆人的未婚妻。說起來難聽得很,牽涉到長公主,幾乎成了君奪臣妻。霍家倒是不嫌丟人,橫豎也沒人了,皇家如何丟得起這個人。
但偏偏是長公主唯一的孩子,隻能想辦法遮蓋過去。葉清瀾也是看準了這一點,句句話戳人:我家的妹妹是正經要訂婚的,你家的國公爺怎麼自己跑了來呢?
實在氣得人頭疼。
秦女官哪時候也沒受過這委屈,長公主殿下的身份,在宮中都是橫著走的,遇到中宮也能打個平手,幾時受過這種氣。
但長公主到底是長公主。
“都說清瀾疼妹妹,果然護短得很。”她隻淡淡說了這句。
稱呼倒是一次比一次近,也確實是情況特殊:她們此刻就是雙方家中主事的長輩了,換句話來說,其實是親家。
“人生在世,至親家人不過幾個,不護他們,護誰呢?”清瀾隻帶笑回答,像勸告,也像諫言:“臣女的母親從小就教臣女,讀聖賢書,一生謹慎小心,循規蹈矩,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不然隻是為了一輩子做個石像,供人朝拜嗎?”
她就有這種鋒利,柔軟外表下藏著全是剛硬的骨頭,一句話說得琉璃閣都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