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康壽院時,閬九川在王嬤嬤的碎碎念中倒是探聽了自己這身體的不少信息。
比如她明明是二房的孩子,可按著平輩中的論資排輩,卻是排行第九,皆因長房三房的叔伯早已成親,而她爹閬正汎,晚婚不說還晚育,所以她出生時,長房三房的娃兒早早跟雨後春筍似的,個接個的出,等她落地,排序行九。
“我這一輩,大家都是采字輩取名?我大名卻叫九川?”閬九川有些好奇地問。
王嬤嬤聞言有些傷感,歎道:“九姑娘您的名字是二爺起的,您還在娘胎時,他出征前就先給您擇了名,聽說是有句詩詞,老奴沒讀過幾本書,倒不記得,問二夫人最是清楚了。但老奴聽過一耳朵,是二爺希望您有海納百川的胸懷呢。”
閬九川道:“那他該要失望了,我記仇小氣還反骨,有仇當場報,海納百川那是不可能的。”
當大海有什麼好的,啥都管不嫌累得慌?
王嬤嬤道:“您是怨二夫人麼?”
“父母子女緣淺,也不止你看到的這一對,我該也是沒多大的資格怨的。”畢竟她不是原身,做不到感同身受,隻會有一點因果所然。
王嬤嬤歎了一口氣,道:“二夫人也不易,初嫁時本就和二爺聚少離多,成親幾年才有了孕,可生產時卻遇了難產,二爺又戰死,一時才入了魔障。這人呐,性子一左,就容易想歪了。二夫人,是個可憐人。”
閬九川淡聲道:“最可憐的,難道不是自小被送走的九川麼,她又做錯了什麼?”
說話間,已入了安壽院。
有丫鬟撩起簾子向裡麵傳話,眼神不經意地飄向閬九川,眼含打量。
閬九川走進燃著幾個炭籠的正廳,一眼就看到了歪在南窗五福捧壽的靛青色大迎枕上打瞌睡的老夫人。
在她身邊,還有一個梳著發髻的年輕少婦,麵若銀盤,身材豐腴,腹部微微隆起,那是長房庶出子閬采铖的妻子,四少奶奶潘氏,聽說今年春才成的親。
潘氏正在輕聲叫醒老夫人:“祖母,九妹妹來了。”
閬老夫人眼皮微動,睜開眼來,視線慢慢聚焦,直到看清已經來到身邊的小姑娘,她才在王嬤嬤的攙扶下坐直了,笑眯眯地向閬九川伸出手:“乖乖,是祖母的乖乖回來了。”
閬九川一個激靈。
乖乖,跟祖母躺一個被窩,暖烘烘的。
乖乖,糖葫蘆可不能吃多了,粘牙,會長牙蟲的喲,行行行,那咱就再吃一顆。
乖乖啊,祖母想你爹爹了。
一幅幅畫麵從腦海閃現而過,閬九川看到了孩童愉悅的笑聲,看到了更年輕的老夫人,也看到了日漸神傷躺在了床榻上的老夫人。
原來她也擁有過為數不多的溫暖。
閬九川順勢坐了下來,看向老夫人,眼中有淺金一閃而過,把對方的氣數看在了眼內。
這一看,她的臉又白了幾分。
這身體,不儘快恢複真不好觀氣望運,尤其是親近之人,對她有損無益。
“哎喲,祖母的乖乖,你的手怎地這麼涼,快快快,再點兩個炭盆,把湯婆子拿過來。”閬老夫人拉著閬九川的手滿臉心疼,又叫王嬤嬤:“桂枝,你把我的匣子拿來。”
閬九川看著握著自己手的那隻手,皺巴巴的,筋骨在手背十分明顯。
王嬤嬤把一個匣子拿了過來,閬老夫人接過,打開了獻寶似的塞到她手裡:“給你,都給祖母的乖乖留著。”
閬九川打開,匣子裡裝著些十分精致的珠花和小鐲子,那都是屬於孩子才能戴的首飾。
可她已經長大了。
緊接著,匣子裡又多出了一把用紫色彩紙包著的糖果。
閬九川抬頭,閬老夫人得意地道:“我誰都不給,隻給乖乖你留著。”
她伸出手,摸了摸閬九川的臉蛋,喃喃地道:“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