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早已生出了皺紋,也不再像以前光亮,而是渾濁,但眼裡全是慈愛,不帶一點摻假。
閬九川籲出了一口長氣,輕聲開口:“祖母。”
一聲祖母,閬老夫人笑出了淚花,又在小幾上拿了一塊芙蓉糕遞到她嘴邊:“你吃,甜嘴呢。”
閬九川叼住了那塊芙蓉糕。
閬老夫人又自說自話起來,沒一會,竟眯了眼打起了盹,幾個呼吸後,再睜開眼看向閬九川,眼裡有些疑竇:“你是我家汎兒嗎?這眼睛真像。”
閬九川:“……”
她看著閬老夫人忽然像個小孩似的鬨騰起來,被丫鬟嬤嬤哄著又漸漸地睡過去。
坐在床榻邊,閬九川把老夫人的手放到被子裡,看著對方的一張老臉,微微垂眸。
閬老夫人老了,而且壽數也不長了。
“自從你六歲那年老夫人病倒,就開始糊塗,記不清人和事了,太醫院的太醫都說了,是因為鬱結於心,憂思憂慮,她想著二爺,把自己想出病了,真正入了魔怔的其實是她。”王嬤嬤在一旁說道:“她老人家並不是打算要一直把你留在莊子上,是害怕你和二夫人針尖對麥芒,而她護不住您……”
閬九川安靜地聽著。
……
靈堂。
越是接近黃昏,來吊唁的人就越少,可以說幾乎沒有,靈堂裡,除了部分如潘氏這樣懷著身孕以及身體不適的,就都在靈堂守著。
大大小小的閬家人在一處跪坐著,小輩小聲議論著閬九川。
他們算是頭一回和這個姐妹見麵,但她和想象中大不同,村是村,土也是土,可那性子,卻並非他們想的軟弱膽怯,而是癲。
閬九有些癲,這是他們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不癲,又怎麼會在靈堂上對一個老人說那麼冒犯的話,不對,那已經超過冒犯的範疇,而是得罪了。
彆說老態龍鐘的老人了,就是他們這樣的年紀,對方要是咒我快死了,我不得和她乾一架?
但閬九偏偏就這麼把人給得罪了,而家主卻沒有懲罰她。
“也就是現在還在辦喪,等喪事辦妥了,爹爹定要她好看。”閬采苓冷笑。
三房的閬采瑤不置與否,卻沒說什麼。
“我看未必,她可是二伯唯一的孩子呢。”閬采光哼的一聲:“大伯才不會罰她。”
閬采苓眼裡劃過一絲嫉妒,譏誚地道:“那又如何,還不是個不得寵的……”
她被閬采瑤扯了一下袖子,往門口努了努嘴。
閬采苓看過去,臉色微變,崔氏不知何時去而複返了,在她身邊站著的,還有輕聲說著什麼的嫡母範氏。
範氏冷漠的目光掃了過來,含著威嚴和警告。
而崔氏也看了她一眼,雖然什麼都沒說,但眼裡並無暖意。
是了,二嬸出身名門清河崔氏,最是注重女子德行品性,素來不屑在後麵說人閒話,如今她在背後說閬九川被抓包了,指不定也認為自己是在打她和二房的臉呢。
閬采苓想起生母曾經說過的,想要過繼同胞弟弟到二房做嗣子的話,頓時冷汗津津,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跪好了。
崔氏走進來,站定在她麵前,道:“道家強調:君子七慎,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慎言,以養其德,慎行,以堅其誌,望你我共勉。”
閬采苓渾身一僵,垂下頭顫聲道:“謹遵二嬸母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