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奐的屍首是在打掃戰場的時候發現的,當夜裡用的是夜襲,齊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上下消息不通,軍令也無法送達。這個時候主將若是不能將身邊其他人壓下來,那麼幾乎就如一盤散沙。
很明顯,齊奐沒有這個本領和魄力。荊州刺史大破齊軍軍營,齊軍的兵將死得死,逃的逃。一個漆黑夜晚,就渙散得不成模樣。
待到打掃戰場的時候,有人來報,說是發現了齊軍主將的屍首。
屍首是在往北方逃亡的路上發現的,屍首前胸腹部中了數刀,連著身上的衣裳都給扒光了。若不是他隨身攜帶的私印還在,恐怕誰都不知道這竟然就是主將。
不管是荊州刺史,還是楊之簡都沒想著斬儘殺絕。顯然齊奐不是死在荊州軍手中的。
“雖然說不是府君下的令,更不是我下的手。但是人也已經死了,肯定是要把這筆賬算到一個人的頭上。”
楊之簡言語淡淡的,並無太多的情緒,他嘴上說話,手上很是細心的給她拾掇柑橘。他把柑橘上的白絲絡給清理乾淨了,遞還給晏南鏡。
她接過去掰開,放了一瓣在嘴裡。柑橘放的有些久了,以至於甜味都有些陳舊。她吞下嘴裡的東西問,“像這種主將身邊一般都會有私兵,怎麼就這麼輕易死了?”
楊之簡搖搖頭,“誰知道呢。可能逃亡路上來不及帶上太多人,在路上被其他潰逃的兵士,又或者是運氣不好遇上了匪盜劫殺了。”
反正就是人死了。
“那府君那邊是打算怎麼辦?”
楊之簡拿起另外一個烤熱了的柑橘,給她撥開,“府君的意思是,雖然是敵軍主將,但該有的顏麵還是要給,已經叫人收殮入棺。另外派了信使前往鄴城報信。”
這個處置十分妥善,即使荊州打了勝仗,也沒有咄咄逼人。而齊巽那邊,也能保住基本的臉麵。
諸侯之間打得熱火朝天,卻還要講究最基本的顏麵。
“那他知道嗎?”晏南鏡說著,指頭往某個方向指了指。
楊之簡好笑得開口,“這種事能隨便說嗎?”
“要是在彆的地方,說了也說了。兩軍對陣打仗,死傷是常有的事。主將以身當矢石,什麼都有可能。”
他說著笑意消弭,眉頭皺起來,“偏偏現在在自家裡,若是他知道,一個不好,那就是血濺當場。”
“知善你彆看他對我十分尊崇的做派,”他說著冷嘲也似的笑了一聲,“那隻是他不知道這事,一旦知道他叔父死了。誰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和剛才那樣。”
晏南鏡知道楊之簡說的對,嘴上說的東西,隻要心裡想,想要說多少都可以,根本就不費什麼功夫。哪怕是真心實意,在叔父喪命這件事前,還能剩下多少也不好說。
她放了一瓣柑橘在嘴裡,緩緩的咀嚼,“那兄長要下手嗎?”
晏南鏡手臂撐在憑幾上,兩眼疑問也似的看著他,卻把楊之簡給嚇了大跳,“知善你說什麼?”
“阿兄是擔心他知道之後,會大怒之下把家裡人都給殺了嗎?”
楊之簡還真有這個擔憂,這個齊侯長子,看著的確氣度不凡,但他也沒有把握,一旦齊昀得知這個消息,他能保住全家全身而退。
“知善,你和他相處過幾日,覺得他為人如何?”
說吧,楊之簡有些失笑。
再君子之風的人,遇上血親喪命這個事,都要拔劍拚命。他的確有那個心思,不過也隻是在心頭一閃而過。
畢竟沒有他的話,知善還有阿元白宿兩個,不知道能不能保全下來。
這個恩情他得認。
晏南鏡想了想,“這人不容易看透。”
“表麵上看去,的確君子端方,但是要是仔細琢磨,隻覺得喜怒不行於色。”
“他到底是怎樣的性情,我也不知道。”
楊之簡不覺得奇怪,他雖然隻是和齊昀交談了那麼小會,但和晏南鏡是差不多的感觸。
“阿兄應該不想動手吧?”
晏南鏡問。
見著楊之簡坐在那兒不言不語,她輕聲道,“這也好辦,不知道不就行了?”
這是最好的法子,他不想見血,也不想做忘恩負義的小人。
“罷了,”楊之簡搖搖頭,“隻要他不知道,那麼就相安無事。”
“他和我說,他來我們家隻是逼不得已,等時機妥當就會離去。”
楊之簡坐在那兒呼出口氣,“也行,留他下來過了年關,開年我尋機會將他送走吧。”
說罷,楊之簡轉眼見著晏南鏡幾乎整個人趴在了憑幾上,完全沒什麼坐相。他也不責怪她沒個正形,有些緊張,“是不是哪兒不好?”
他記得她因為幼年時候的那場大病,身體耐不得寒冷,冬日裡格外容易生病。
楊之簡和養父學過醫術,時常做一些強正氣的藥丸留給她,好讓她平安渡過寒冬。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擔心。
晏南鏡搖搖頭,她指頭在臉上比劃一下,“既然阿兄已經想好如何應對了,就不要愁眉苦臉了。”
“笑一笑。”
“阿翁在世的時候,說過保持心情舒暢,才是康健之道。”
“喜怒憂愁等情誌,會擾亂心神,從而引起氣血紊亂。”
她說著,指間壓在嘴角上,拉出個笑,“阿兄,笑一笑。彆愁眉苦臉了。”
楊之簡忍不住笑罵,“你又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