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鏡提燈過去,他卻側身過去,恰好躲過。
這時候,楊之簡跌跌撞撞跑出來,酒水的後勁很大。即使吐得差不多了,步履依然不穩。
“知善!”
楊之簡腳下踉蹌,被門檻一絆,被旁邊的崔緹一把扶住。
“知善你有沒有事?”楊之簡顧不上自己,過來問晏南鏡。
晏南鏡搖搖頭,“我一切都好。”
她看向齊昀,再要發問,隻聽到哐當一聲刀落地。齊昀捂住左臂一言不發。
晏南鏡一把扶住他,手掌觸碰到他袍袖上,滿手的濕熱,她下意識在燈火下一看。兩手的猩紅。
這下連著楊之簡都臉色蒼白了。
夜色深濃,看不清楚,但能叫武人丟刀,恐怕傷勢不輕。
楊之簡叫過白宿,讓白宿趕緊攙扶齊昀進去。他想要跟著一塊兒到裡頭,手腳卻不聽使喚,險些再次摔倒。
“阿兄我先去看看。”
會點醫術的,除了楊之簡就是她。楊之簡抬手就要回絕,然而才要邁開步子,險些又沒摔下去。
“還是我過去吧。若是我處置不了,再請阿兄過來。”
說罷,她看了一眼攙扶著楊之簡的崔緹,“拜托崔郎君了。”
提起袍裾到齊昀在的臥房裡。
齊昀坐在坐榻上,屋子裡滿是血的腥氣。不知道是外麵灌進來的,還是他身上的。
白宿把人攙扶進來之後,就到外麵處理那些歹人的屍首去了。這會兒室內靜悄悄的,隻有他們兩個。
他坐在那兒,拖著一手臂的血,於昏暗燈光中抬眸看她。
手裡沾血過的人,目光落在人身上的時候,猶如被蟄伏的獸類盯上,肌膚上起了一層細小疙瘩。
“隻有女公子一人?”
年輕嗓音裡聽著頗有幾分意外。
她嗯了一聲,“到處都缺人手,府中隻有我和阿兄會點醫術。”
這裡離楊之簡那兒也有幾步的路,哪怕有半點動靜,楊之簡立馬能聽到。
晏南鏡沒有獨自麵對個年輕男子的窘迫和不安,她順手把放在一旁的火籠提過來,放到他的跟前,伸手就來剝他的衣裳。
“我自己來就好。”齊昀抬手躲開她,慘白的臉色裡略見幾分的躲閃。
晏南鏡聽了,眉頭微蹙,連著嗓音都沉下來,“郎君袖子都已經叫血給浸透了,不趁著現在趕緊脫下來,到時候血乾了,粘黏在傷口上。恐怕剝下來更難。”
“我是怕唐突了女公子。”
他坐在那兒揚起臉龐,言語裡又微不可見的輕歎。
晏南鏡眉頭蹙的更緊。
有時候她真的是佩服他,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也依然沒有忘記保持自己的姿態。
“郎君這會兒沒有外人,不必講這些話。”
她靜靜望著他,“阿兄就在旁邊,但是這話恐怕到不了阿兄那兒,郎君姿態就做出來了,也是白做。要是連累傷勢加重,得不償失。畢竟出荊州城也是十分耗費體力。郎君與其繼續講究這些虛禮,倒還不如早些處置傷處比較好。”
這話真的是半點情麵都不給,和她平日裡溫婉的做派很不一樣。
“如果要說唐突的話,也不至於。每逢夏日,隻要出門就能看到不少男子赤身裸體勞作。”
齊昀聽完也不繼續堅持,唇邊牽起一笑,他單手解開了帶鉤。袍服立即鬆散開。
“女公子誤會了,”齊昀右手扯住一邊袍服,要將半邊袍服給拉扯下來,“我的意思是,這種事原本不該女公子來。”
“我不是什麼女公子,郎君言重了。”她一手扯住袖口,讓齊昀自己用勁。“也並不是錦衣玉食的貴女,沒有什麼講究。”
動作間牽扯到傷處,齊昀蹙眉悶哼了一聲。隨即他頗有些不耐的,直接將整個手臂從袍袖裡抽出。
她持了剪刀過去,就要把那截袍袖給剪了。
齊昀搖搖頭,表示不用,撕拉一聲直接將整個袖子給撕下來。
內袍的那截袍袖貼著傷口,他這麼用力撕拉。原本已經止住血的傷口被撕開了,又鮮血淋漓起來。
“郎君是迫不及待想要去見先祖了?”
她開口就問。
陳贇教過她,生病的人其實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做什麼。這個時候就要有人氣勢上壓過他。這樣才能繼續救人。
“女公子的膽量著實令我佩服”
齊昀無視傷口處的鮮血直流,抬手看她。
他臉上笑容還在,眼裡卻泛著冷色。
“比不上郎君。”
她對齊昀的冰冷眼神毫不在意,舉著燈火仔細察看了一下傷口,傷口處有血跡乾後留下來的血痂,這會兒傷口裡不斷有鮮血淌出。
“我自小在沙場裡摸爬滾打,大傷小傷不計其數,這個於我來說,和以往的傷勢比起來,不值一提。”
她聽了,去看他的眼睛,依然是沒有半點害怕和退縮,“我幼年時候,曾經見著一個司馬也是和阿翁這麼說的。”
“那個司馬行伍出身,說自己從軍多年,一身的傷疤。他現在的傷勢不算什麼。”
說著,她笑了一聲,笑聲格外突兀。晏南鏡抬頭,兩眼望著齊昀。
美人在燈火下有股朦朧的婉約風韻。但是殷紅的嘴唇裡吐出的話語卻沒那麼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