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呼吸一頓,忙問:“你可還記得那把刀的模樣?”
東家當年曾說,白家被滅門時,她年紀太小,恐怕連家傳寶刀是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但其實她知道。
畢竟那個時候,她並不是真正的四歲女童。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一柄通身漆黑的刀,十分特彆。
當時白家堡的主人,也就是她和天勇的父親,總是像撫摸情人一樣,摸著那把刀感歎:“如此神刀,傳到我手上,真是可惜了。”
他的刀術天賦的確不如白家上幾代家主,白家的家傳寶刀和刀譜在他手上,並沒有如前幾代一般,力壓關東。
關東七大世家想必也是清楚這一點,才會生出聯手滅門的心思。
天羽早就想過,等自己刀術有成後,定要將寶刀和刀譜都奪回來。
用不用是一回事,但不能留在仇人手裡,是另一回事。
可惜她一直不知道,這兩樣傳家寶的具體去向。
眼下天勇忽然提及,她自然在意。
天勇:“那把刀和尋常的刀很不一樣,它的刀身是黑的。”
“一開始我以為它隻是有一個漆黑的刀鞘,但後來我看到他拔刀砍門,刀出鞘後,依然漆黑一片,很是詭異。”
漆黑的刀,看起來其實很詭異。
可天勇遠遠看著,竟是越看越覺得莫名熟悉。
再想到那持刀人的身份,他的心中便漸漸生出一個猜想:難道那是我家的刀?
天羽:“……那正是咱們家的刀。”
又想,原來它在康家堡少主手裡。
“那康家堡少主為何會去周家村?”她立刻問天勇,“周家村的人有告訴你嗎?”
天勇點點頭,解釋道:“他看上了周家村一個姑娘。”
“那姑娘平時在村口溪邊浣衣,前些日子他追著一頭野豬,從那條溪邊經過,瞧那姑娘美貌,十分心動,後來追到了野豬,便去周家村找人了,似乎是想把人帶回康家堡去。”
天羽不由得皺起眉頭,道:“那姑娘不想跟他走罷?”
“自然是不想的。”天勇說,“否則他不至於抽刀劈人家的門。”
“劈門之後呢?”她追問,“他把人帶走了?”
“那倒沒有。”他搖頭,聲音低落了下去,“那姑娘死活不從,寧肯用脖子去撞他刀刃,也不肯跟他走。”
那把刀的鋒利程度,天羽十分清楚。
天勇口中的那個姑娘若是存了必死之心,拿脖子去撞刀刃,那必是當場沒了命。
她胸口一澀,忽然感到一陣無力。
要是當時去送農具的是她而不是天勇就好了,她忍不住想,那樣的話,她或許就能救下那個姑娘的命。
“所以他拿著我們白家的刀,逼死了那個姑娘。”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罵人的衝動,“是嗎?”
“嗯。”天勇應完一聲,頓了頓,“我……我沒敢去救那姑娘。”
“不怪你。”天羽心中情緒難忍,但還是保持了冷靜,“以你的功夫,便是去救了,怕也隻會白白丟掉性命。”
事實上,與仇人狹路相逢,能克製住情緒沒有當場暴露,對他這個才知道家仇沒多久的人來說,已是萬幸了。
她就他這麼一個親人,總不希望他也出事。
這麼想著,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好了,這事我來處理,你不用管。”
天勇仰頭看她,小聲問:“阿姊打算怎麼處理?”
天羽低下頭,沒有回答。
她盯著身前那把才鍛到一半的刀,片刻後,猛然起身。
“我去找東家,你收拾一下這裡。”她說。
說完不等天勇再應,她便大步流星,走向後院。
後院裡,東家正一邊曬太陽一邊喝酒。
他並沒有和無崖子師徒一起,而是坐在另一個角落,一個人喝著。
天羽走過去,他也沒抬眼。
直到天羽忽然朝他半跪下來,他才動作一頓,朝她看過來。
“怎麼了?”他問。
“我要離開一段時日。”她說,“與您說一聲。”
“去哪?”
“白家堡。”
話音落下,他麵色微動,倒是立刻猜了出來:“你想報仇了?”
天羽說是。
“本來我以為此事不急,再準備幾年也無妨。”她抿著唇,不願透露太多情緒,但憤怒還是從眼神中流露了出來,“可我忘了,那群人既能為了一卷刀譜行滅門之事,那必是毫無底線的敗類。”
從前是她沒能力與敗類算賬,如今她刀術有成,神功在身,為何還要留著這些敗類的性命?
東家聽懂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道:“所以你打算一人一刀,迎戰七大世家?”
天羽:“是。”
“你不怕他們集合千軍萬馬來圍攻你嗎?”他問。
“我打算公開給七大世家的家主下帖,邀整個關東的武林同道來白家堡見證。”她抬起眼,直視向他,擲地有聲,“白家後人挑戰七大世家,這樣的熱鬨,誰不想看?”
武林世家都要臉。
當年七大世家圍攻白家堡,也是暗中進行的,並不敢做得太明目張膽。
就算整個關東都知道,這事一定是他們做的,但在明麵上,他們確實從未承認過。
所有人口徑一致,將白家的滅門變成了一樁無頭案。
現在白家後人出現,他們也不可能公然帶人前去圍剿,隻會擺出一副前輩架子,前來赴會。
而隻要他們敢來,她就敢戰。
她有北冥真氣,能在交手間吸取對手內力為己用,甚至能跟他們車輪戰。
等她贏下了七大世家的人,再親口公開當年真相,這群風光了十年的人,好日子也就徹底到頭了。
東家聽得心情複雜,道:“……看來你都想好了。”
天羽點頭,又拜托他道:“我這次去白家堡,隻能單刀赴會,不能帶著天勇一起,我不在時,還請您看顧他一二。”
“好,我會幫你看著他。”他並沒有拒絕這個請求。
得到了他的應允,天羽也放了心,當即起身。
就在這時,東家的目光落到她腰間,道:“你的刀呢?”
天羽說早上送李尋歡時,被其飛刀打出了缺口,正打算重鍛。
“彆鍛了。”他擺手,旋即從自己腰間解下那把到手後從未出鞘的刀,“往後你就用這把刀。”
過去幾年,他教她刀法時,用的都是鋪子裡最普通的刀。
這把被人從姑蘇一路送到關東來的刀,掛在他腰間,仿佛是個擺設。
時間長了,就連天羽都忽略了它。
現在他忽然解下,將它交給她,她才陡然想起,當年他開始教她刀法前說的話。
“您的意思是,我已經學成了您的刀?”她問。
東家反問:“你覺得呢?”
你是學刀的人,對這個問題,心中難道沒有答案嗎?
天羽一怔。
下一瞬,她再不猶豫,直接握住這把刀。
刀柄入手,與她的掌心貼合到一處,意外相襯。
握緊的那一刻,她下意識想要抽刀,見一見這把刀的真麵目。
念頭閃過之際,手腕已然發力。
而後她屏住了呼吸。
刀鞘滑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極其雪亮的刀身,寒光凜凜,宛如一泓秋水!
她實在沒想到,這把她日日見到的刀,竟美得如此攝人心魄。
“它叫割鹿刀。”東家垂著眼,輕聲一歎,終是道出其來曆,“出自戰國冶鐵名家徐夫人的後人徐魯子之手,乃是一柄天下聞名的寶刀。”
“割鹿刀?”天羽疑惑,心想這名字怎麼也有點耳熟?不會又觸發什麼武俠小說劇情了吧?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勝者得鹿而割之。”東家不知道她內心所想,隻當她覺得這名字奇怪,於是解釋了一下,“刀名割鹿,正取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