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窈有些驚訝,但隨即湧上的就是激動和憐惜。
大寶,她不會認錯,這就是她的大寶。
雙生子在模樣外表上不太一樣,小寶長得像她,而大寶則活生生就是另一個謝縱微。
施令窈有些吃力地抬起手,謝均晏下意識把臉靠了過去,感受著溫熱的指尖擦過他的眉眼。
“大寶長大了,真俊呢。”
她正在病中,嗓子也不如之前那樣清亮柔美,但她說得很努力,一字一頓,謝均晏聽得心潮澎湃,像是春日突然化凍的雪水,轟隆隆一路橫衝直撞,把他引以為傲的理智與冷靜給衝了個稀爛。
是幻覺也好,是巫術也罷,他此時什麼都不願想。
“阿娘,你抱抱我。”
清絕俊逸的少年跪在床榻前,抬起一雙泛著淚光的鳳眼,對著暌違十年的母親輕輕張開手。
“像我小時候那樣,好嗎?”
施令窈不想把病氣過給兒子,但他話裡隱隱的顫抖與不確定太令人心碎。
施令窈不再猶豫,輕輕攬過他的肩膀,單薄清瘦的少年便主動投到了母親的懷抱裡。
她還在發燒,懷抱裡帶著異常的暖意,謝均晏埋首在她頸間,無意識間,有淚珠滑過他頰邊。
他緊緊抱著母親,像是一個好不容易得到心愛之物的小孩子,半刻都舍不得鬆手。
施令窈想要拍一拍他的背,但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她異常沉重的呼吸聲落在謝均晏耳畔,他咬緊了唇,鬆開她,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低聲道:“阿娘莫怕,我這就讓人去找玄道中人過來。”
施令窈一愣,隨即笑了。
“彆擔心,我不是重返人間的鬼。”
她有些窘然,一個兒子當她是鬼,一個孩子以為她是桃花精。
怎麼就沒一個和人沾邊的?
謝均晏赧然地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犯蠢了。
但在施令窈眼裡,兒子不管怎麼樣,都是很可愛的。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笑道:“這麼燙,若是鬼魂之身,早就魂飛魄散了吧?”
她本意是想說些促狹話來逗孩子笑,沒想到謝均晏卻是眉頭一皺,握緊她的手,搖頭道:
“阿娘,不要說這種話。”
施令窈一愣,隨即心裡更軟了:“好,阿娘不說。”
謝均晏見她嘴皮發乾,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姿態恭敬而嫻熟,讓施令窈如同喝蜜一般,心裡甜滋滋的。
“大寶,我……”
施令窈原本想和孩子解釋她的奇特經曆,卻見謝均晏搖了搖頭,輕聲道:“現在沒有什麼比阿娘的身體更重要。有些事,您可以稍後再告訴我。”
“您不會再離開我。我們還有許許多多,長長久久的時間相處,對不對?”
施令窈點頭。
真是一個貼心的好孩子啊。
謝均晏接過水杯,正想出去讓決明去請大夫,卻聽得一陣喧嘩聲,其間夾雜著他再熟悉不過的吼叫聲,他便知道,弟弟回來了。
施令窈見他站在床邊,像是在思考什麼,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冷意,下意識道:“小寶去請大夫……”
不是故意不陪在她身邊的。
謝均晏展顏,哦,原來他帶了大夫回來。
“好,我這就吩咐他們,讓大夫上來給您瞧瞧。”
至於謝均霆。
想起這幾日他的異狀,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意,謝均晏還以為他……
阿娘回來了。他卻不告訴自己,是什麼意思?
謝均晏壓下心頭的怒火,對著虛弱的母親笑得溫柔又可愛:“阿娘等等,我一會兒就回來。”
施令窈點了點頭,看著那抹頎長身影離去,不由得感慨一聲——她可真有福氣!
大寶和小寶都是又孝順又聰明的好孩子。
之後一左一右走在她身邊陪她逛街,多威風多招人羨慕啊。
施令窈美滋滋地想著之後帶著兩個孩子逛街的事兒,渾然不知,在客棧門前相遇的兄弟倆,一見麵就劍拔弩張,差點兒就要打起來了。
謝均晏輕鬆地接住弟弟暴怒之下揮來的拳頭,任由拳風擦過他冷白的麵頰,語氣仍舊平靜:“均霆,我希望你能分得清輕重緩急。現在該讓大夫上去為她看診開藥。”
看著他這副萬萬年都淡定從容的模樣,謝均霆氣得都想唾他一臉了。
這麼自私虛偽愛把人往壞處想的偽君子,阿娘才不會喜歡呢!
想到剛剛決明為難地表示大郎君正在上麵‘肅清門闈’,謝均霆當場氣得渾身毛都炸了起來。
那是阿娘,那可是他最最最最愛的阿娘!
謝均晏怎麼能那麼揣測他,侮辱她?!
但現在聽得謝均晏的話,謝均霆發熱的腦袋勉強冷靜了一瞬,對著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大夫點了點頭:“大夫,勞煩你快些去替我……”他剛想說‘阿娘’兩個字,就被謝均晏麵無表情地狠狠掐了一把。
謝均霆捂著臀,差點兒尖叫出聲。
那句‘你乾什麼’的怒音還沒出口,就在謝均晏分外冷淡的眼神注視中消了音。
兄弟倆在眼神對碰的一刹間,忽地有了些雙生子心靈相通的技能感悟。
他們並沒有完全的把握,保證在場之人的嘴都閉得嚴嚴實實,若是阿娘仍在世間的消息傳到阿耶耳朵裡……
謝均霆還在思考,謝均晏已經引著大夫往樓上走了:“您這邊兒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