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哪有不付勞苦的?”他笑回道。
登天宰相?汪氏又想起了嘉靖十七年七月初二她出生那天。
她該六月初出生,卻硬在腹中多過一個月才在七月初二天蒙蒙亮寅時三刻,在響亮的啼哭後被穩婆高興的抱給了丈夫。小心翼翼打開繈褓,不成想被她嚇了一跳。他是滿心歡喜去揭開繈褓,雖又是個女兒,但響亮的哭聲讓他也是很歡喜。
但天不料到,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隻土黃色胖乎乎的小腳對著他輕微動了兩下,嚇得他差點兒扔了,這孩兒隻有一隻腳沒頭腦麼?
穩婆一看,趕緊把繈褓翻過來說賠禮話,她竟然粗心大意把孩兒的頭腳抱反了。
一看臉麵又不大歡喜了。妻子汪氏細白端正,大女兒生時也白白嫩嫩。她卻雙眼緊閉身如黃土,眉毛稀少小嘴上撅,一副很不講理的模樣。再確定是兩隻腳時看到她腹大如鼓,像一隻鼓著肚子的小蛤蟆。
穩婆說如意話討好他,說小時醜長大美,這時不好看是好事,將來定是個美姑娘。一露麵腳朝天,將來說不得碰上好事一步登天富貴不可估量。肚子大能寬容,宰相肚裡好撐船,將來性子一定好。愛撅嘴,口頭不受氣。
一堆亂七八糟的好話,一時不高興也無法子,總歸她是他的女兒。
汪氏為了讓丈夫寬心點兒,把一腳朝天和穩婆的話和了一下,靈機一動,說就叫她一腳登天的大肚宰相罷,把美好的寓意給了醜模樣的女兒讓父親心有安慰。
盼望真如穩婆所說,希望女兒是一塊兒慢慢琢磨的璞玉最終能露出光彩。所以,給她取名劉玉,小名南兒。
“乘船過日月,義州?”
女兒小嘴微微上翹,一副調皮伶俐的模樣。一十七年過去,穩婆的話竟然慢慢成真。女兒越長越清秀端正,性子寬容能忍耐,嘴上也不吃虧,口才可以,有點兒小聰明不好被哄騙。性子倔強跟她是最像。對女兒沒有一點兒不滿,就是還沒有出嫁誰求親也都不成這件事讓她焦慮,常常祈求佛祖讓女兒早些出嫁。
“說不得老天要她嫁義州做領頭將軍乾大事去。你向來不常有叫她出眾的大誌向麼。”劉仕章又說笑:“隻說的往來千裡探親好是勞苦。”
“你倒舍的叫她吃苦。”汪氏是有叫女兒出眾不一般的大誌向,但絕舍不得女兒嫁太遠,希望嫁的離家近母女能常來往的地方。
“領頭將軍?”也有點動搖,女兒的夢和她一直記憶猶新的事好像合一塊兒了。
是女兒五歲那年的一天正晌午頭,她抱著兒子三哥兒躺在裡房床上開著隔門掛上簾子哄他入睡。
兒子睡後她也正準備睡時猛然聽到八歲的大女兒跑進來對桌邊坐著不願意入睡的二女害怕的說道:“這酒吃不得怎辦?”
原來大女兒常看父親喝酒時說酒香滋味美,竟然用吃飯的小碗倒了一碗。可嘗一口就不敢再喝了,剩下的酒又不知道如何打發。
“倒回去,爹爹不在媽媽不知我不說,留得爹爹晚上喝。”
大女兒頭腦笨,八歲的孩子還不知道不能喝倒回去或者倒了就行,還特地把一瓶酒和碗裡剩下的酒都拿來傻傻的問姊妹。
本以為平日裡一聲不吭,模樣也不機靈,人都說她頭腦傻的二女肯定也是沒主意的。誰知道二女聽了以後,突然悄悄站起身沒聲響往她這邊走。走到床邊看了到她是閉著眼以為睡著了,這才回來小聲告訴姊姊把酒倒回瓶裡,爹爹不在家中媽媽又和弟弟睡著了,她也不說沒人知曉。
“爹爹若是喝出來怎辦?”
“哪個也喝不出來。”汪氏又睜眼看兩個女兒:大女戰戰兢兢還十分害怕,二女卻言語肯定的拿起碗將酒倒回酒瓶輕輕搖了幾下拿著出去了。
不知道她出去做什麼。本來想叫人瞧著或者自己去瞧,但三哥兒睡著她不能動也不能叫人,心裡隻好存個疑惑。
等到三哥兒醒了,汪氏抱著他去丈夫平日裡放酒的地方看,酒瓶安安穩穩放在那裡,好像不曾有人動過。拿起來一掂一聞,分量掂不出來,滋味聞起來也還是那個滋味沒什麼怪的。
晚上,丈夫從外邊回來,不知情的他當然又拿起酒瓶倒了一杯喝下去。他喝下去的時候,汪氏仔細瞧著姊妹二人:大女眼睛瞪的大大的緊盯著父親,桌下雙手不停發抖,在父親放下酒杯又伸手實則去拿她脖領衣上的一根草時,她卻以為被發現了父親要打她,緊張的快要哭出來,趕緊扭頭看著二女。
二女兒從始至終都如往常,臉色安靜的吃飯,大姊扭頭看她,她不畏懼的跟她回對一眼,手從桌子上按到了姐姐手上,眼中肯定的好像告訴她沒事不要害怕。大女看到妹妹不害怕她也安靜了,等看到父親隻是幫她拿掉了一根草繼續吃喝,直到飲食完畢也沒發覺到什麼,讓她們回房睡覺,才露出徹底放心的模樣。
汪氏看到整個事概心頭感慨:二女生時說她是一腳登天的宰相。但她在三個子女中學說話最晚,又說的糊塗,比不得同歲孩兒說的清楚。快六歲了,平日裡也不愛說話,模樣還呆頭呆腦誰也叫不應她,就是爹媽親口叫她,十聲她也隻應一聲。
看到的人都說怕是她生時在腹中待的時候長,竟足足拖了一個月才出生,比不得生的正滿月的孩兒聰明,定是癡傻不精明。
說的人很多,讓汪氏也擔心女兒是真的有些傻。
今天,聽到和看到二女的作為,她知道自己錯了。女兒非常聰明機靈,在如此幼小的年紀就有些不同尋常孩兒的精明,甚至可以說老練狡猾。說主意之前怕她醒著聽見責備竟偷偷不留聲走到身邊瞧她是不是睡著了。大女兒怕父親喝出來,她卻懂的人情世故一樣,知道這世間有些糊塗事是不管怎麼樣都是弄不清楚的道理。大女害怕的看著她時她鎮定自若,皆因她知道那酒是絕對沒事的,隻要沒人說道。
女兒真是聰明機靈,不愧是一腳登天的宰相,有宰相的聰明和沉住氣的肚量。
汪氏十分歡喜,晚上看女兒們睡覺的時候看到二女想到她才五歲,出主意時卻靈活機智,做起事來也大膽自在,沒有猶豫害怕,安撫人也是有魄力,瞧起來有個小統帥的風範呐。她不禁喜愛的撫摸還沒入睡的女兒頭發,誇她真是宰相。
“做好媳婦,不做宰相。”
二女爬起來說要做好媳婦。
“好媳婦?
這話讓汪氏更加欣喜,她長得端正賢惠,但性子是要臉剛強有主張的。她從來不把女子無才便是德和性子溫柔百依百順當做好話,叫她瞧來這話是變著法的罵一個婦人是個愚蠢沒能耐叫人隨意欺負擺弄的軟頭貨。依她瞧來要想當一個好媳婦必須得聰明伶俐有能耐還得性子強。
“媽媽定教你做個好媳婦。”
不知道女兒從哪兒聽來的好媳婦三個字記在心上,但這麼小年紀就知道做好媳婦真把她高興地一把抱緊住,發誓立個大誌向:以後一定用心教導她,長大了還存著這份機靈勁兒,再尋個好機遇,嫁個人口多的人家,做個能當家做主,相夫教子,有美名聲的賢明主婦。
一眼的睜開閉上,二女就長大了。十七歲,從長得不好看人還說她傻的小醜女子慢慢的長成一朵出水白芙蓉,白嫩秀氣,愛說話,誰瞧見都說透著一股機靈勁兒,這讓汪氏對她長大後還能存著聰明頭腦的期盼沒有落空。
隻是,向女兒說親的都是些小家小戶人口少的門院,對她的用心教導和她的聰明不知什麼時候能派上用處助她做個有好名聲的主婦。今日聽她說她的夢境莫非蒼天要她到義州做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