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親的親戚又抵不了爹媽,薑竹這孤兒也是夠倒黴的。
薑竹張張嘴想解釋什麼,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他被那群小孩針對也不隻是因為他姓薑,更因為村裡姓薑的人不認同他姓薑。
他是撿來的,不是真正的薑家人,對誰而言都是外人。即便他爹努力把他名字寫進族譜了,除了大伯和大堂哥一家,他們還是不認他。
他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才出生不久就被扔了,比賣給人牙子的孩子還慘。
至少人家不像他這麼來曆不明。
這樣的野孩子,去給人家當下人挑剔的人家都不會要,大多是當乞丐,運氣好了能被哪個好心和尚撿了當個小和尚,而他,簡直是撞了大運才被他爹撿了,當親生的一樣養。
欺負其他姓薑的,即使鄰居瞧見了也會幫忙出頭,但是欺負他,除了大堂哥一家,是沒人會替他出頭的。
可他又不能總叫他們替他出頭。
他爹撿了他,救了他,養了他,他大伯一家幫襯他,大堂嫂還喂了他一年的奶,他們不欠他,是他欠著他們,他怎麼好總牽連他們。
他想跟沈青越解釋,也知道沈青越是個講理的人,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知道了他的身世罵他,可他還是很怕從沈青越嘴裡聽到一句“野種”。
薑竹低頭,默默舀水衝洗乾淨磨盤,將磨盤裝到清掃乾淨的位置上。
“我幫你?”
“不用,不沉。”薑竹自己彎腰將磨盤搬起來放到先前準備好的木架上,再比著磨盤的孔做轉動用的木把手。
沈青越不清楚他那一肚子的心思,見他一直低著頭不高興,有點兒後悔不該問那麼細。
哪個孤兒想讓彆人說他是孤兒?
他一個有爹媽的都不樂意彆人問他為什麼不是爸爸媽媽接送他上學放學。
沈青越默默歎口氣,拄著拐杖溜達過去,從後麵摟住了薑竹肩膀。
薑竹的木鋸一下子就歪了個角。
沈青越抓抓他肩膀柔聲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誰罵你,你就罵回去,誰惹你,你就打回去,有我呢,他們能回家找家長,你也能回家找我。”
薑竹轉頭定定地看著他。
沈青越朝他笑:“我一個人頂他們一群,以後我替你出頭,我給你看家,彆不高興啦。”
薑竹一下子眼睛濕了。
沈青越愣住,心仿佛被什麼撞了一下,他神色慢慢柔和下來,抬手用指節擦了擦薑竹眼角。
小朋友眼睛裡全是他。
原來被人專注地盯著看是這種感覺啊。
他差一點兒就說,你一個人,我也一個人,咱們倆相依為命吧。
可想起自己那縹緲的壽命,又忍住了什麼也沒說。
他笑笑,揉了揉薑竹腦袋,“儘管找我告狀吧。”
薑竹不好意思地挪開頭,繼續鋸木頭:“我都大了,又不是小孩。”誰還告狀啊。
沈青越:“嗯,那沒關係,我還是小孩。”
“?”薑竹重新直起身,不可思議地看他。
沈青越:“以後你負責照顧我,我受欺負了找你告狀。”
薑竹怔了怔,笑了,“嗯,好。”
沈青越拍拍他,“行,家長,那咱們商量商量……晚上吃啥?”
晚上他們用新買的石磨磨了麵粉。
石磨不算太乾,開頭的麵還有點兒潮,薑竹乾脆擀了麵條做了湯麵,還用他僅存不多的一點兒臘肉炒一盤筍,再炒一盤小白菜,麵湯裡打了蛋,還放了一小把野菜,以薑竹的廚藝來算,這頓算得上色香味俱全,還很豐盛。
沈青越住了幾天,已經很能適應了,一頓飯吃得慢卻很香。
薑竹正是能吃的年紀,又受了沈青越好胃口的影響,把一鍋麵吃了個乾乾淨淨,最後一點兒拌著菜湯也吃完了。
飯後,他撐得有點兒難受,揉揉肚子不禁想,兩個人吃飯確實比一個人香。
夜裡起了雨。
薑竹聽到雨聲不放心爬起來,從燈架上摘下沈青越的“法器”到他屋裡看他。
沈青越頭還埋在被子裡熟睡,他身上蓋著自己那條很輕很輕的花被子,上麵還蓋著兩床薑竹的薄被,露出來的一點兒臉,瞧上去睡得很好,很香。
薑竹站了一會兒,伸手用指尖碰了碰他露出來的臉,溫熱的,很暖和。
應該不冷。
薑竹腦子裡閃過沈青越白天說的話,不禁笑起來,他像他爹從前給他掖被子一樣,給沈青越掖了掖被角,又想,要給他做一床厚被子才行,否則他在山上過不了冬天。
確定沈青越沒不舒服,也沒要醒的意思,薑竹才提著燈檢查了一圈兒,窗戶關好了,屋頂不漏雨,又躡手躡腳出去了。
他穿過走廊到前院將曬筍的房間窗戶都關上。
幸虧睡前覺得雲有點兒多把筍都收起來了,隻有窗邊的一個笸籮被雨打濕了。
薑竹將乾的和被打濕的分彆裝到兩個笸籮裡,等明天早上再收拾。
回房間時候他又在沈青越門外聽了一會兒,確定裡麵沒動靜,放心地回去繼續睡。
薑竹擦擦燈上的雨珠,不禁讚歎這真是個好東西,不怕風吹不怕雨打的,每天隻有曬曬太陽就夠了。
他還是不怎麼信沈青越是個神仙,但他相信沈青越一定是神仙賜給他的,下次下山,他要多給山神爺爺買一份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