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運動會的餘韻中回過神來,第二天,老班就在早讀課上宣布了期中考試的日期——一個月後,11月9、10、11號。
“重視一點!這是你們上高中以來的第一次大考,之前是小試牛刀,現在差不多都適應了,看看你們九門功課都學得怎麼樣……”老班一邊有節奏地拍著講台一邊拿不標準的普通話念叨,像是在說快板兒。
還沒從起床氣中完全蘇醒的我呆呆地望著窗外——開學時老班也這麼說月考,“重視一點!這是你們高中的第一場考試!”——然後期末前一個月肯定也會這麼說,“重視一點!期末大考!”然後下個學期,“這幾次考試成績都作為高二分班的依據啊!能不能進天招班就看你們努力了!”然後高二,“不能放鬆啊,高二是最重要的學年,要給高三打好基礎!”然後高三,“拚搏三百天我要上……”光是想想就讓人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要這樣學下去呢?——因為一直就這麼學過來了啊。但是要問到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沒有什麼熱血的理想和高大的目標——哦不,隻有一個算不上是理想的理想——我想過要做個圖書管理員和詩人。初中時,在語文課上走神時,我嘗試著寫過一點點算不上詩的詩,關於電阻、火花、星星、小球和滑塊,還有“你的鎂偷走我的鋅”。它們確實算不上詩,也沒有人會喜歡看,但寫下它們的時候我確實很快樂。
然而上高中肯定不是為了讓我當個蹩腳的詩人。——想不到答案就暫時放一放吧,至少現在,每天在九門功課的作業中奮戰時,一想到隔壁的零醛也在一起和我做著一樣的題,我就能感受到一些溫暖和力量注入了這支被酸痛的手所握著的中性筆之中。
雖說不在一個班,我們倆還是一起創造了不少見麵的機會。
——比如說,自從幾次大課間在廁所排隊時遇見之後,我們去廁所的時間變得驚人地同步。召集大家下去做操的進行曲在樓道裡響著,而我們在排隊的人群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今日見聞和無聊的笑話。
比如:
“今天你們班英語默寫默了什麼啊,參考一下。”(我們兩個班是同一個英語老師)
“昨天講的單詞還有新概念課文。”
“啊!糟糕!課文忘記背了!”
“我有小抄,給你。”(不,不是真的小抄,其實是方便隨時拿出來背的小卡片)
“哇,謝謝顧學霸!”
“彆,您才是大佬。”
“話說啊,是不是包子對餡取極限就是肉丸,對皮取極限就是饅頭?”
“那我們食堂的包子好像算後一種。”(在廁所聊包子好像有點奇怪?!)
剛見到時我曾覺得,這個看了一堆奇怪的教材、無論什麼時候都穿著長袖白襯衫校服、能用神奇的腦回路解出我聞所未聞的幾何題的家夥是個隻可仰望不能親近的傳奇型人物。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她會為作文如何湊夠八百字發愁,會糾結頭發和劉海的長度(“我想換個發型但是媽媽大概不會同意吧”),在情緒低落時會用黑巧克力提精神,喜歡吃垃圾食品,尤其是青檸味薯片和藍綠色的茉莉蜜桃味芬達(雖然不是經常買得到)……
說白了,學習之外,她隻是一個和我一樣的,普通的高中少女啊。
還有周三和周五下午,全年級統一的自由活動的體活課。照例每個班要一起先跑操兩圈,不過兩圈結束後我會陪著她繼續跑——直到她說“快看,晚霞!”然後我們一邊走一邊仰頭看天,或者……直到她說“早點吃晚飯吧,我想吃肉鬆蛋糕,希望還沒被搶完。”然後我們一起走去食堂。
某一次去食堂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問題。
“為什麼要這樣學下去呢?”我問零醛。
她停下腳步,毫不遲疑地回答:“當然要學下去,我想當個科學家。”
“真、真的?”
“嗯……其實我挺喜歡數學但是可能沒有數學家的天分,計算機也……所以大概還是更想做生物學家,沒事現在都是交叉學科嘛……啊管這些好像太早了,不過,總之——我想當個科學家!”
暮色之中,她的眼睛堅定而明亮。
從吃完晚飯到六點半晚讀開始之前都是自由時間。教室裡的吵嚷聲常常讓我心煩,我就拿著語文書出來,趴在走廊欄杆上背。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已經不用猜是誰了,會對我這麼乾的隻有零醛一個。
“乾嘛——我背書呢。明天早上就要默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