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趙基將碗遞過去,拿起乾肉片放嘴裡咀嚼,血腥氣總算是淡了一些。
剛才吃粟米粥時,口感清甜軟糯的粟米粥……在他的味覺裡,清甜鹹鮮之中都蘊含著一股血腥氣。
強忍著不適,就這樣緩慢進餐。
裴秀見他這樣子想笑又笑不出,轉而換個話題:“今夜李樂襲營的把握有多少?”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不能睡。許多夥伴首次經曆這麼慘烈的廝殺,入睡後難免噩夢、驚悸,恐怕會引發營嘯。”
趙基按著自己的常識推論,繼續說:“就當李樂會來襲營,全營戒備,輪流休息。等到天亮後,就全軍休息。”
“也唯有如此了。”
裴秀吃完肉餅,擦拭手上油跡,從袖中取出手絹遞給趙基:“明日情況多變,阿季你擇機而動。”
“好。”
趙基應下,伸手要去接,裴秀抬手躲過,眼神嚴肅去看趙基手上的油。
見趙基將手擦乾淨後,裴秀才將折疊的手巾遞出:“稍後你再去找賈逵,讓他也看看。”
“是。”
趙基隻當這是空白手詔,連印都不會有,隨意翻開就見十分好看的文字。
隨即塞到懷裡,沒有再看。
裴秀見韓述端來粟米粥,就伸手搭在趙基肩膀上借力起身,臨走又停步:“現在軍心凝聚,士氣高昂,實屬我預料之外。”
“七哥,其實我也沒預料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麵。”
趙基回應一聲,裴秀隻是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從韓述手裡拿走自己的碗,端著粟米粥走了。
韓述不敢反抗,也不問趙基,就去拿趙基的漆木碗,又去打粥。
當韓述端來這碗米粥時,趙基隱約聽到奇怪的異響。
他緩緩起身,神情凝重。
很快周圍人也都聽到這種奇異的聲響,反應快的人臉色大變,失聲尖叫:“是蝗神!”
“起蝗了!”
“蝗來了~!”
趙基抬起下巴去看西麵,黑雲緩緩壓來,遮天蔽日,就連夕陽的紅光都被有吞噬掩蓋了,而身邊時刻都有降落的蝗蟲。
周圍虎賁驚慌大喊,馬匹長嘶。
裴秀快步衝出,挽起袖子左右揮打驅逐蝗蟲。
他剛來到趙基身邊,就見趙基伸手抓住一隻蝗蟲,拇指用力搓成了黃綠汁渣滓。
裴秀眼神驚駭:“阿季,不可冒犯蝗神。”
“蝗神?”
趙基伸手又抓住一隻,當著裴秀麵搓碎,一字一頓:“七哥……若真有蝗神,我定會斬了他!再吃了他!”
周圍虎賁端著餐盤、碗碟躲閃蝗蟲,甚至不敢去踩。
這已經是第三年的蝗蟲了,趙基可以想象,家裡辛苦耕種的冬麥、春麥、粟、黍、豆、水稻,大概率會被吃成一片白地!
他不怎麼懂生物,可三月上旬都有這麼多成蟲,現在氣溫又高。
這一茬蝗蟲產卵後,四月就能孵化,五月時就能達到極盛規模!
就連山裡,屆時蝗蟲如雲霧一樣過境,隻會留下光禿禿的樹木、山壁、溝壑。
汾水北岸,徐晃站在廢墟牆壁,看著蝗蟲黑雲越汾水而來。
彆說是汾水,就是黃河也攔不住。
蝗災爆發,有自東向西遷徙的規律;能來河東的蝗,多是太原、上黨的蝗;而河東的蝗,則會撲入關中,再往涼州而去。
紫金山中部一處山溝裡,過境蝗蟲鋪天蓋地。
衛固驅馬而行,以袖遮麵,督促車隊:“快走!不可停頓!”
輜重屯將相裡暴也不斷喝斥、督促隨行虎賁與縣兵,見多數人精神恍惚,也有崩潰伏地嚎啕大哭的。
相裡暴抓著一名騎從手臂,貼耳大聲呼喝:“快去營地!請倉曹派人接應!就說侯家有可能毀約,會來搶奪糧食、器械!”
不再顧忌什麼,相裡暴派出兩名騎士去求援,當即揮舞馬鞭抽打其他人,強行逼迫運輸隊行動起來。
衛固時不時扭頭去看山溝深處,以他對侯氏兄弟的了解,對方翻臉實屬正常。
可又想到趙基的勇猛,一個瘋狂的想法在衛固心田滋生。
三月飛蝗如此,他已不敢想象五月時該是何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