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滾開該死的,你們這些該死的中國人,什麼時候才會懂得守規矩?”
上海怡和洋行碼頭的監督溫斯特懷特發怒了,隻見一邊揮舞著他的手杖,一邊用倫敦貧民窟的口音衝著江麵上的幾條中國沙船大喊大叫。
這是個有一頭紅發,長了隻圓圓的酒糟鼻,兩眼總是昏昏沉沉,還因為肥胖、酗酒和吸洋煙把自己折騰的鬆鬆垮垮的老白男。
而惹得他那麼生氣的原因,是幾條想要搶占一處連接著長棧橋的深水泊位的中式沙船。
這種平底的小船通常隻能在風浪較小的淺水航行,也裝不了多少貨物,根本不配占用怡和洋行寶貴的深水泊位。
而根據計劃,那個位子等會兒要停靠一艘來自印度的英國商船,船上裝滿了昂貴的鴉片!而且這條船在卸下鴉片後,還會裝上滿滿一船絲綢返回歐洲
來自倫敦貧民窟,當了三十多年英吉利下等人的這個老白男,現在可是一肚子的氣兒:這麼大的生意,居然給這幾條中國小破船給耽擱了,回頭洋行大班馬西森先生一定會發怒的!而他,倒黴的懷特先生少不了一頓罵,搞不好還會被解雇。
他在上海的好日子可還沒過夠呢!
想到這裡,他就用蹩腳的漢語對身邊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油亮辮子纏在脖子上的中國壯漢吼了一聲:“陳快帶上你的人,去把那條船上的船長、大副都給我抓來!”
“是!先生!”
這壯漢是個漕幫弟子,姓陳,名三,是怡和行上海碼頭上的工頭,手下管著一百多號苦力,是老白男溫斯特懷特的得力乾將。
如果懷特先生讓他乾大帆船上的洋人,他是絕對不敢的。如果懷特先生讓他乾亂停船的中國帆船上的船東、船頭,他不僅敢乾,而且膽子還很大。
把人揍了、捉了不算,還會敲一筆竹杠!當然了,懷特先生的好處,還有怡和洋行的罰款更是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弟兄們,拿上扁擔,跟我捉人去!”陳三吼了一嗓子。
“好勒!”
他的那些門徒頓時歡呼了起來,幾十個手裡頭沒活兒的壯漢馬上抄起扁擔,都跟著這位陳老大上了長長的棧橋。
那叫一個氣勢洶洶!
很快,這夥人就蜂擁到了位於黃浦江中的浮動碼頭之上,堵在了一條已經靠上碼頭,下了鐵錨,拋下纜繩的大型沙船邊上,開始叫罵起來。
“哪裡來的鄉下人,眼睛瞎掉了嗎?這裡是你們的破船能停的嗎?”
“這是給外國大船停的碼頭,耽誤了外國老爺的大買賣,把你們的破船賣掉也賠不起!”
“娘西皮,叫你們的老板快點滾出來外國老爺已經發脾氣了!”
“娘”
這幫人罵了一半,忽然就跟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統統都住口了。
而讓他們住口的是一個人!
一個從船艙內走出來,站在甲板上,負手眺望外灘風光的男人。
這個男人高高的個子,濃眉大眼,留著一部修剪得非常整齊的連鬢胡子,身姿筆挺,隻是往那裡一站,碼頭上的幾十個漕幫弟子就給鎮住了。他目光一個睨視,剛剛還耀武揚威的陳三就倒金山推玉柱一般,納頭遍拜,口中大呼:“小人叩見大老爺!”
然後碼頭上所有的漕幫弟子都跪了,隻剩下拎著根手杖姍姍來遲的懷特先生一個人還站在那裡,目瞪口呆。
一陣江風吹過,吹得這高個子男人身上的官袍一陣翻動
還是當官威風啊!
站在甲板上的羅耀國望著底下跪成一片的漕幫子弟,心裡頭不禁感慨起來了。
“你是這條船的船主嗎?這裡是怡和洋行的碼頭,你們不許停在這裡,趕緊離開!”
溫斯特懷特也認識清朝的官服,不過他是洋大人,可不怕清朝的官,馬上就用生硬的中文攆人了。
羅耀國隻是輕輕的一招手。
口令聲響起。
“全體都有起步走!”
然後就看見頭包清布,身穿勇字號衣,肩背鳥槍、洋槍,腰胯單刀的士兵從船艙內排著隊走出來,又沿著剛剛放好的跳板,從船上走到了浮動碼頭上,排出了三列橫隊,約莫有百餘人。
一個手按腰刀,身穿行褂,戴著玻璃頂子官帽的年輕軍官也一起跟著下了船,在三列橫隊前站定,然後大聲喊道:“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
隨著他的一連串口令,那百餘兵勇已經乾淨利落地整理好了隊形。三排士兵站成了三條直線,就跟刀切出來的一樣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