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王乃器望著那輛車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孤獨地駛向一個方向。
他躊躇了一會,立刻進屋將門關上,打開手中的情報,臉上變得凝重起來。
思忖了一會,他連忙在床底摸出一把槍彆在腰間,換了一件衣服出門。
貼著牆摸黑一路快走,躲避巡警的注意,半個小時後,他才來到地下黨一處秘密聯絡站附近。
一家米店。
他習慣性地停在米店一條街外的地方,等了一會,見周圍沒有動靜,才穿過馬路,輕輕叩響米店的大門。
米店的老板老胡同樣沒睡,匆匆披上外套來開門。
二人什麼都沒說,關上門徑直去了密室。
“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情況緊急。”王乃器顧不上解釋,直接將情報說了一遍。
老胡仔細聽完彙報,臉色一變:“這麼說川康地下組織出了叛徒?
怪不得我們在成都的聯絡站接連出事,原來是這個內鬼在作祟還有這個涅槃計劃,軍統已經在推進”
“現在要馬上向上級彙報,通知他們取消營救計劃,避免不必要的犧牲。”
老胡同意這個看法,想了想,眉頭一鎖:
“可是計劃是山城地下組織和川康特委共同策劃的,一旦取消計劃,狸貓肯定會得知,他知道了,軍統局就會知道”
王乃器知道他這是為保護“情報來源”發愁,如果不能揪出叛徒,“美人魚”的身份必然受到懷疑。
他一臉堅定地說:“要不惜一切代價把這個人找出來。‘美人魚’的安全對我們的地下戰線至關重要,不除掉此人,遲早還要出事。”
老胡歎了口氣說:“這個人隱藏得這麼深,要找出來,恐怕需要時間。”
“來不及了,可以先將可疑的人調離,實在不行,就將川康特委的高層都換掉,到了寶塔山,慢慢查。”他見老胡一臉猶豫,毅然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會讓那些無辜的同誌感到委屈,可比起那些被捕犧牲的同誌,這點委屈算什麼?一個堅定的xx黨人什麼時候怕過委屈?”
“是啊,還有什麼比眼睜睜看著同誌被捕,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更讓人內疚痛苦的。”老胡呢喃著自言自語,恢複了堅定的目光:
“好,我馬上向上級彙報。”
同一時間,一輛囚車緩緩停在望龍門看守所的門前,接到通知的獄警早就如臨大敵地集合在門口,這個點押解過來的犯人肯定是要犯。
隨著車門打開,一個穿著又破又舊的囚服,戴著黑頭罩,手上和腳上都戴著鐐銬的犯人被押解了下來。
一下車他便高聲喊道:“中國紅黨萬歲”
迎接他的自然是看守氣急敗壞的一頓毒打。
“找死,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看守所所長楊進興擺擺手,冷笑道:
“行了,喜歡喊口號就讓他喊個夠,不過他也喊不了幾天了,我聽行刑隊的商量明天去看外麵挖坑呢,看來,就在這幾天夜裡了,要送他們上路了。”
“也該送他們上路了,等把這批犯人送走了,我們也輕鬆點。”
“少廢話,將他押解進去。”
“所長,關哪裡?”
“和那些紅黨要犯關在一起,讓他們死前多個伴。”
“是。”看守領命,拖著奄奄一息的犯人來到一道鐵門前。
鐵門緊鎖,門口有兩名持槍的警衛站崗。
看守拍了拍門,遲遲不見有人響應。
他不覺皺起眉頭,又重重拍了幾下,好半天,一個老頭才開了門。看守甩出一本藍色通行證:
“你個老東西,又喝酒了?”
老頭笑道:“怎麼會?耳朵不靈光啦。”一邊說,一邊拿出老花鏡檢查證件。
“天天來還查什麼?”看守打著哈欠,已經困得不行,不停地催促著。
“這可是楊所長定的規矩。”老頭不鹹不淡地說。
看守不吭聲了。
檢查完了證件,老頭拿出一個登記簿:“犯人姓名、進出時間”
看守寫下一個“劉浩文”的名字和時間,老頭才慢悠悠將門打開,看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拖著犯人走了進去。
從鐵門進去後,是一個寬敞的院子,穿過院子的一排平房,便是關押犯人的地方。
平房東西走向,入口在中間。
從入口進去,是一條很短的南北豎向走廊,走廊右側是登記室,一扇大窗戶朝走廊開著,值班的警衛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個進來的人。
這裡是看守所的第二道關卡。
到了這裡,犯人的頭套才被摘了下來,露出一張鼻青眼腫慘白的臉,破舊的囚服下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布滿了駭人的傷痕。
值班的警衛打量他幾眼,同樣遞上一個登記簿,看守簽上名字,又拖著犯人走了進去。
裡麵的通道彎彎曲曲,光線很暗,兩側都是牢房,每間牢房配備封閉鐵門,隻在門上方留著一扇很小的探視窗。
犯人一直被拖到走廊儘頭的一間牢房,才被拖了進去。
隨著看守離去,原本奄奄一息的犯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傍晚時分,接到何商友的電話,張義將寫有滲透特工的名單交給他,看著對方鄭重地放入保險箱內,才裝作不經意地問:
“王秘書呢?”
“他啊,請假了,家裡有點事。”何商友漫不經心地說著,起身一邊拿茶杯,一邊感歎道:
“小王突然不在,也沒人幫我泡茶,還怪不習慣的。”
“還是我來吧。”張義心裡揣測著王秘書的去處,從何商友手裡接過茶杯,嫻熟的泡了兩杯茶。
“哈哈,那我就嘗嘗張科長的手藝。”何商友看起來心情不錯,接過茶杯喝了一口,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說:
“正好得空,想跟你聊一聊。”
“何處長請說。”
何商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壓低了聲音:
“報紙看了嗎?輿論風聲好像不對啊!”
張義點頭:“是啊,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果黨和紅黨必有一戰,可日本人還沒走,這個時候突然對新四軍下手,確實有點…急功近利了。”
何止是輿論不對,隨著《新華x報》開始揭露真相、紅黨辦事處召開各種座談會、散發傳單,向各界人士公布皖南的真相,揭露果黨頑固派的反紅麵目,輿論開始一邊倒。
各界人士、民主黨派、海外華僑、果黨的左派人士都對果黨的行動表示不滿和憤慨,果黨內部,也有很多人,不讚成這個時候就開戰。
國際輿論上,不僅蘇聯反對,連英美等國也表示不滿。
果黨當局在政治上一瞬間陷入空前孤立的形勢,不得不收斂反紅活動。
何商友歎氣說:“是啊,委座難得果斷一回,可就是沒有考慮國際形勢。
國紅鬥得不亦樂乎之際,汪填海的偽軍也跑過來接收地盤了,這是什麼?
三國演義啊!
日本人看了肯定是一邊偷笑,一邊搖頭。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即便中國人一邊對敵,一邊和自己人一拳來一拳去的,日本人也無法趁火打劫,可見它已經走向了窮途末路,問題的關鍵是德國”
幾個月前,德國、日本和意大利三國簽訂了攻守同盟,是為抽心國。
而德軍充分利用飛機和坦克的速度優勢,集中兵力,以“閃電戰”突然襲擊的方式接連製敵取勝,波蘭、荷蘭、比利時、法國輕鬆拿下,下一個目標就是蘇聯。
“蘇聯人巴不得我們能吸引殲滅更多的日軍呢。”
“紅黨的背後就站著蘇聯,美英為了自己的利益也跳出來了,都不是省油的燈,看來這仗是打不起來了。
但是,這不代表以後就不打了,時間問題罷了,我們也要為以後早做打算啊。”
“何處長所言極是。”張義裝作很受教的樣子:
“聽了您這番話,我是如夢初醒啊,以前還是目光太短錢了,以為趕跑了日本人,大家坐下來開開會投投票,就天下太平了。”
“怎麼可能?大戶人家分家,都要乾上幾架,何況是政治、鬥爭。”何商友說的輕描淡寫。
這時他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聽了兩句,然後誌得意滿地掛了電話。
張義正揣測電話的內容,就見何商友看了一眼手表,說道:
“時間差不多了,望龍門看守所那些人也應該上路了。”
張義顯得波瀾不驚,消息他已經傳遞出去了,沒有營救行動,他倒要看看何商友的戲如何唱下去。
何商友看了看他:“不好奇嗎?今天這趟押運,我可是沒少花費心思。”
張義坦然說:“好奇是肯定的,不過這畢竟是何處長的分內之事,我就不過問了。”
何商友得意一笑:“等著吧,今天說不定有意外驚喜。”
他眼中隱約的興奮,讓張義有了不好的預感。
另外一邊,王乃器正在家裡焦灼地等著電話,一旦上級取消了營救計劃,老胡會給他打電話,響鈴兩次,代表計劃批準了。
但過了約定的時間,電話依舊沒有響起。
他正憂心是不是出了意外,忽聽門外傳來悠長的一聲吆喝:
“磨剪子——搶鏽刀嘞”
王乃器臉色一變,連忙抄起家裡的一把剪刀匆匆走出來,來到附近的一條小巷裡,走向站在巷尾裡的老胡,緊張地問:
“出什麼事了?”
“上級批準了我們的計劃,可川康地下組織那邊的電台一直呼叫不上,估計他們已經出發了。”老胡一臉焦急,語速都比平時快了一倍。
這個消息讓王乃器很意外:“現在怎麼辦?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事關重大,必須阻止他們的行動,我現在就和山城地下黨的董書記去攔截他們。”
“你親自去?”
“老董不會開車,其他人我不放心,為了保密起見,隻有我去了。”說著他補了一句,“如果我和老董回不來,你就去曾家岩找葉先生,由他安排你以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