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孟司記點頭。
太後沒急著宣她進來,而是漫不經心地在吉壤黃卷上勾出幾個方位:“一會兒你將這個拿去司禮監,沒什麼問題就照著來吧。”
見她在為自己挑選陵寢的吉地,孟司記心裡覺得堵得難受:“娘娘春秋鼎盛……”
太後笑了:“承縉也是春秋鼎盛時去的,哀家不忌諱這個。”
她將黃卷合上,再一次提起蘇鬱儀:“你說,張濯為何獨獨推舉她呢?”
太後出身簪纓望族,也深諳高門間不足為外人道的盤根錯節,正因如此,她有心想要提拔幾個清白乾淨的孩子,這個蘇鬱儀她的確著意關注過,寫得一手好字,也能作文章。隻是被張濯推薦,卻讓她生出了些許不安。
她要用的人,不僅僅要乾淨清白,更要安分守己,最重要的一點是忠心。
除了忠君之心外,絕無異心。
“娘娘是怕她和張尚書……”
“叫她進來吧。”太後緩緩靠在引枕上,護甲的尖緣摸索著金絲楠木的桌角,發出嗒嗒的輕響。
孟司記出了門,片刻後帶著人走了進來。
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在地罩前響起:“下官蘇鬱儀,拜見太後娘娘。”
蘇鬱儀恭恭敬敬地跪在朱紅的地衣上。
南廡房裡燃著檀香,安靜地升騰在空氣裡。
蘇鬱儀能感受到一道目光,輕輕落在她的身上。
不似窺探,倒像是觀賞。
太後說了聲免禮,看著麵前這個穿青色官服的小姑娘徐徐站直身子。
她很年輕,據說還不到二十歲。嫩得像是翠竹尖兒上含著露水的那一節,臉上乾淨得不用分毫粉黛修飾,茂盛的烏發、纖長卷翹的睫毛,都在昭示著她旺盛的生命力。
太後見過不少美人,環肥燕瘦、千姿百態。
眼前這個小姑娘,卻輕輕撬動了她的心臟。
她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待字閨中、通曉六藝,隻為將自己作為最好的禮物,獻給天下最尊貴的主人。
隻是蘇鬱儀更像是一株靈活舒展的植物。
而這一點,卻是太後自先帝病逝之後,才漸漸擁有的。
“蘇鬱儀。”太後叫了她的名字,果然如同孟司記說的那樣溫和寧靜。
“是。”
“坐吧。”太後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鬱儀謝過後,端端正正地坐下來。
“你殿試的卷子,是哀家親自改的。”太後的目光如水,“哀家記得你的文章,也記得你那手館閣體。”
這一筆好字可不是三兩日就能練出來的功夫,太後有惜才之心,待取了糊名的彌封之後才知道,這一筆字出自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之手,一時間頗有幾分驚訝。
時下推崇質樸歸真的詞風,統稱作“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講求義理、考據、辭章的統一。能將文章寫得鞭辟入裡,的確不是一件易事。太後喜歡蘇鬱儀的詞風,哪怕到了如今數月已過,仍記在心裡。
“今天哀家叫你來,也是想問問你的文章,你不必緊張,談史論證而已,沒有什麼對錯之分。”
太後傳喚她的因由早已心照不宣,故而哪怕太後言語寬慰,她仍在心裡惴惴不安。
“是,娘娘。”
“你來給哀家講講,大齊的田賦之治。”這是她昨日才考過皇帝的題目,皇帝答得無功無過、勉強得過,太後不單單想了解蘇鬱儀作文章的本事,也想看看她對政治有沒有幾分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