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糖工坊裡,工人們乾得熱火朝天。不過中間總有休息的時候,這個時候工坊會提供一些飲料,算是‘工人福利’吧。而這,也是大家最好吹牛聊天的時候。
這時候說到‘飲料’,可不是後世的‘世界三大飲料’,即咖啡、茶和可可。
咖啡原產於非洲,還要等個三百年,才能走中東傳入歐洲。茶葉是遠東的特產,也是差不多時候才經荷蘭人之手傳播到歐洲的。一開始格外金貴,是皇室和頂級大貴族的專享。至於原產自美洲的可可,其傳入和流行比茶和咖啡還要更晚一些。
此時說到飲料,基本專指各種酒精飲料。在工人休息時供應酒精飲料,在後世可能是很不負責的行為,但在此時是沒什麼問題的。主要是此時酒的酒精度數普遍很低,工坊還可以控製發放的量和種類,是不會讓工人喝酒誤事的。
工作期間休息給酒喝,也不是為工人提神。農業社會做工是很難像工業時代一樣強調‘飽和度’的,工作強度和工作時間到不了需要給提神飲料,以防生產事故並提高生產效率的程度...這時給酒,純粹就是‘福利’。
而且不給這個福利,還真不好讓這些雇農好好工作——彆看是農奴,他們在莊園裡的生活、工作,也是要按照慣例的權利與義務來的。領主倒不是不能破壞所謂的‘慣例’,問題是由此得到的好處能不能抵消提高的管理成本。
即使是再有奴性的農奴,拿針紮他,他也會跳起來。華夏古代有農民起義,西方古代當然也有農民暴動。局限在莊園裡,農民糾集起來毆打領主派去的莊園管家,甚至驅趕不乾人事的莊園管理層,那就更常見了。
一般來說,農奴相較於自由農,最不自由的地方就是需要服勞役。而這這就和華夏古代的勞役一樣,實際實踐中比各種稅賦還要害人!隻看紙麵記載,會覺得一年多少多少天的勞役尚在可忍受範圍內,可實際操作中付出的,和紙上寫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後來有用錢代役的規定了,凡是能拿出錢的都會拿錢了事...隱形成本太多了!
但西方莊園裡的勞役卻正相反,大約是紙麵上看起來太殘酷了,實際執行中根本做不到,反而會人性化一些。比如,說是一個禮拜三四天的勞役,其實做滿整天的很少,基本上就是半天功夫。剩下半天,農奴就回自留地工作了。
如果不是這樣,自家的自留地怕是耕種不過來!
也有做滿天的,但那得有特殊理由,比如說農忙時節。這時候不抓緊做,領主的自營地就無法完成耕種收獲了!當然,這時農民自家的地也農忙,所以逼著他們在領主自營地上做滿一整天,他們就會摸魚省力,晚些去自家田地上加緊乾......
這其中,莊園管理層和農奴的博弈就很重要了,一方麵要給農奴們一些福利,提高他們的積極性。最簡單的,給一些食物,或者乾脆包飯(要豐盛一些),這就很好了。與此同時,雇農就是這時候用的,他們沒什麼自己的田地,就指著農忙的時候掙錢呢!
是的,雇農做活兒得給錢,不然也不該叫‘雇農’了。領主沒有給他們多少田地耕種,他們當然也就對領主沒多少勞役的義務,凡是讓他們乾活兒,多數都是要給錢的。
這個時候把雇農弄到製糖工坊來做事,給錢給東西給福利也是應該的——農業社會,錢有用,但大家並不習慣所有的東西都用錢統一計算。一方麵,商品流通不暢,有時候給錢不如給東西好使。另一方麵,對自身就有產出的莊園來說,給東西和福利成本還更低。
而對雇工而言,其實也更劃算。哪怕給東西給福利是用市場價算的,不也省了他們跑一趟集市的時間精力麼?有這個時間精力,又能掙半天的工了。
“杜篷,你給咱們說說,那些修道士老爺們怎麼你了?還有,你怎麼不去城鎮做個自由民,跑到咱們這裡還做個農奴?”
被其他雇農提問的男人,看麵相比實際年齡要老一些,嘴角天然往下撇,顯得有些嚴肅。不過他並不是那種不願意和人交流的人,其他人問,他也就老老實實說了。
“我原本在阿夏卡修道院的莊園裡乾活兒,那兒不行,修道士老爺們的稅收的比咱們這兒高了三成,勞役也更嚴格。嘿!說是修道院的莊園,宗教節日和禮拜天休息的規矩都能嚴格執行,但其實......”說到這裡,杜篷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
“更麻煩的是,管著我們的是個隻會念經的修道士。他什麼都不懂,還要按照自己的法子指導我們種地...他很傲慢,從來不聽我們怎麼說。”
“你是因為這個緣故跑出來的麼?”
“那倒不是,唉,這些事還可以忍,畢竟跑出來被抓住就太糟糕了!”農奴跑出去三天內,莊園領主有追索權,找到人了是可以抓回去的。但這樣被抓回去的農奴,可想而知不會太好過。
“是有一次大夥兒聚在一起唱歌跳舞,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修道士老爺,他要因為這個懲罰參與的人。”
跳舞、雜耍之類的娛樂是此時宗教上十分忌諱的,教會認為這是在和魔鬼打交道,是墮落的根源之一。隻要有人做這些事,舉報給當地教堂,參與的人都會有麻煩——當然,實際操作中,這屬於民不舉官不究的事,而一般沒有人閒得慌要去舉報這個。
唱歌跳舞是莊園裡農民常見的娛樂活動,畢竟莊園裡的生活是那樣辛勞而乏味,唱歌、跳舞、喝酒等活動已經是難得的一抹亮色了。隻有在那種時候,人們才能暫時忘卻日常的苦悶......
“...我也去過那些自由城鎮,但我隻會種地,很難在那裡生活......”
“哦,這沒關係,杜篷你現在在咱們莊園不是好好兒的麼?你那麼會種地,說不得過幾年,你有了底子還能競選個莊頭呢!”一旁的‘工友’安慰杜篷。
這當然是安慰,工頭雖說是民主選舉,但這種小群體內的選舉,時間長了,多數還是比拚人脈。剛來天鵝莊園不久的杜篷,當然比不上那些在莊園裡生活了幾代人,親戚朋友多,家裡也闊氣的大農。
不過,‘工友’話裡說杜篷地種得好不是假的,他確實是個種地的好手。
杜篷咧咧嘴,笑道:“那不太可能...我現在隻希望能在工坊多掙點兒錢,羅娜的父母答應我,隻要我在他們家乾兩年活兒,他們就讓羅娜和我結婚——前提是,我得有自己的農舍。”
雇農雖然沒有土地耕種,但至少得有個自己的農舍,農舍旁最好也有一小塊菜地。不然夫妻結婚了,日子也很難過起來。而建房子,哪怕是比較簡陋的,也是需要錢的。而且杜篷比較有心氣,不肯比彆人家差,決心要建一個和未婚妻羅娜家差不多的房子。
其實就是天鵝莊園中最常見的那種,用石頭、木材、泥土壘成,屋頂是茅草的,菜地整整齊齊。至於牲口棚什麼的,可以以後再說。
“羅娜嗎?哦,那可是個好姑娘,我記得她釀的啤酒很好,還會拿到村集市上去賣呢!”工友們笑著說道。
天鵝莊園內就不止一個村子了,分散在各村的人口不亞於小城鎮,理所當然會有一個集市。這個集市就在最為中心的石橋村,這裡也靠近教堂麼,基本上普通的日常所需都能在這裡的集市買到或交換到。
“老兄,你這可是遇到好機會了!往常新來的雇農兩年時間可建不起農舍,可誰讓今年莊園裡辦了製糖工坊呢?工坊給的工錢可比一般的活計多。而且平常照管甜菜也比照管麥子要更多工!”有人還給杜篷分析呢!
“兩年時間一定能將農舍建起來!”
製糖工坊的工錢確實比莊園裡普通活計要高,甚至比城鎮裡普通工人的雇傭標準都高了。這主要是為了讓雇農們,不至於因為蠅頭小利就對外透露製糖的細節。另外給這麼高的工錢,自然就能提出更嚴格的管理條例,對此大家接受良好......
至少現在看起來,製糖工坊沒有勞資矛盾。在外界意識到布魯多能自產食糖,而且還是在天鵝莊園生產的之前,製糖的秘密都不太可能被主動泄露出去。
就這樣,在雇農的緊張生產之下,一桶又一桶的食糖被生產了出來。然後又運到了特魯瓦的貨棧裡,在這裡才用方形木箱裝起來,然後在木箱和木桶的縫隙間裝進防潮的石灰——這樣會增加一些運輸成本,但考慮到食糖是高價商品,買方也接受這樣的包裝。
甚至就連由此增加的成本,也是要加進售價裡的。
而從特魯瓦城貨棧裡提貨的,正是之前已經約定好的佩巴蒂公司。他們在檢查過貨的成色後,以每磅14芬尼的價格包下了所有食糖(包括包裝費),指明有多少要多少。雖說這些由天鵝莊園生產的食糖品質足夠高,市場上賣到2蘇每磅沒問題,但那是零售啊!
路易莎這裡賣給佩巴蒂公司,佩巴蒂公司運輸到各個市場,就算過了一道手。且增加了運輸成本,每磅價格自然得大大漲一次。另外,他們賣給大貴族也就算了,賣給分銷商的話,還要再多過一道手,這才到零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