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堅毅的神光,
宛若燭火耀明。
黎蒼沒有一直注視著他,拋去繼續停留的念頭,再杵在這兒,就不像他了。
“這就要走了,不再多待一會兒?”剛回頭,就聽到不遠處熟悉的聲音傳來。
黎蒼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他回答:
“隻是去散散心……不也挺好,給你們兩個留些不被人打擾的時間,你呢?”
燈下走入一個漆黑的身影,殤夜,她和黎蒼一同,在這角落之外黑暗的邊緣,站在燭火般的燈光之下,靜靜看著那個如白晝般的男人。
殤夜繼而將目光放在眼前的人身上,一如往常微笑著回應:
“你在的話,不覺得是打擾。”
黎蒼掩不住的笑意已對這話作了回答,兩人站在彼此麵前,不發一言。多年的情誼在此刻的陪伴中就足以看出,就這樣靜默了許久,才聽黎蒼輕輕言語:
“一會兒就回來,彆在意。除了你們兩個,我可沒什麼要見的人。”黎蒼說著抬起頭,卻發現殤夜的樣子與平日裡的她有些不同,他問,“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
“能有什麼煩心事,隻是今天,更想和你們待在一起。”殤擺擺手,回答道。
“哈哈,有什麼關係,從小到大,不是一直都在一起?以前的時候,這種話你說的多些,現在也是多久沒聽過了。”黎蒼開起玩笑來,心中卻不免生出些疑惑。
殤夜沒有回答,她從黎蒼身邊走過,不遠處就是正遠眺城市,背對他們的武燭明。
“是呀,總是這樣,我們總是在一起。過去的情景,能時刻回想起的,也是我們一起的時候最多。哼哼,黎蒼,小時候的你,也是這樣一副表情,從未變過。”殤夜臉上稍稍顯露出喜悅,可馬上又漸漸消散,成了一種思考。
“黎蒼,現在的我,沒資格保證。但至少,過去的日子,我不會忘記,這是我唯一的承諾。”她的聲音很是平靜。黎蒼沒有回應,殤夜轉過身來看著他。
她在微笑,是自得,是冷靜,是她,是一如往常的她,可是……
殤夜,黎蒼不能忘記她那眼神,隱含了悲傷,難以消解,難以釋懷,就在她的心中。
該如何是好,黎蒼定在原地,可殤夜不會讓彆人幫她回答這個問題,她對黎蒼說:
“跟以前一樣,不要走太遠……照顧好自己,黎蒼。”
從回憶中脫出。
夜晚仍以漆黑作為底色,事物也都染上冷寂的色影。
黎蒼走在下山的路上,稍顯駝背的姿勢,時刻淡然、深沉的一副麵貌,這樣看的話,他該是個不易接近的人。
與平時不同,他走得更加沉緩,迷亂的心緒無法理清,也拖累了前進的腳步。
武燭明三人已是聚在一起之後,現在又分開了。想起那時的殤夜,她好像是要說什麼,自己停在那兒看了半天,始終覺得她跟以往不太一樣。後來三人一起的時候,她才像是逐漸找回了以前的模樣。
“照顧好自己。”黎蒼搖搖頭,哪裡用得著擔心他,“你好了,不就是對我好,對他好嗎。”黎蒼現在這樣想,可他應該在那個時候就說出來的。
清風劃過耳畔,黎蒼的心思並不能跟此時的夜色一樣安然。行於環山的大路,一旁望去即是星光點點的“夜曉”,城市華光,無法使黎蒼駐足。風中夾帶著異樣的氣息,將黎蒼的心思偏向另一邊,密林之中,隱藏在林木樹叢間,難以察覺的深處。
古怪的痕跡,灼燒一樣的殘餘,以及模糊不清幾乎被夜晚染成深黑的赤色,一同突兀地印在那裡,混在黑暗之中,難以分辨。
上來時就有嗎?還是——但看到了又怎樣,那邊可沒有路。可話說回來……這裡隻有唯一的一條路。
在不著邊際地思索和回憶中,黎蒼發現自己三兩步走過,已是很遠了。旁的邊路小道,是少有人走的,通往“羽池”。而綿延的大路正道,目光所及隻一處燈光,黎蒼的目光不自覺往燈下移,空無一物,是該空無一物。
現在是這樣。
第三次來到這裡,使黎蒼想起了很多。他混雜的心思中有很多不尋常,不過,要論今天最大的反常,他回想起先前,突如其來的,熟悉又陌生的感受。黎蒼慢步走到燈光下。
“碰巧遇見了我,是嗎……”黎蒼的目光定格在白光下,明明空無一物,可在他黑灰色的瞳睛之中,倒映出的,並不是此刻的現實。
不久之前,第二次,第二次來到這裡的時候。
就在和殤夜寥寥幾句的對話之後。
本該是他一個人的獨處,但……
走在這幽靜山間,說是散心,可黎蒼想著殤夜的話,難以靜下心來。往常的時候,他們都還小的時候,殤夜偶爾顯露出那種表情,就像是,不知緣由的擔心和猶豫,不過後來很少見到了。
想著武燭明那小子總有辦法,可自己在旁邊看了半天,也隻看到那兩個沒出息的樣子。
“不去管。”黎蒼如此想著,前路的燈光明朗起來。
“到了。”沒有目的地,黎蒼隻打算走到“羽池”再散回去,憑他的腳力,隻用了幾分鐘就到了,比預想的還要快得多,不過也好,殤夜不是說,要他早點回去嗎?
前方不遠處就是極高極陡的天梯,傳說走這天梯能通到淵潭山的秘境,可他走了無數回也沒走到過,先前他就是從那兒上山的。黎蒼他們幾個小時候總是喜歡走那條道,活力四射的小家夥們,隻管埋頭往上走就行了,可雲哥生怕他們踩空了滾下山去。
總有一個場景在記憶中刻下印記,路上最吵鬨的武燭明,一個勁兒爬梯的黎蒼,穩穩當當微笑著的殤夜,和一直走在最後說教個不停的雲哥,在這天梯上的感受和記憶遠比其本身來得更加豐富和深刻。
天梯到這為遊人準備了兩條路,要麼繼續向上,艱苦陡峭通往遠未到達的終點。
要麼,在這兒停下,走這條橫穿天梯的大路。
上來是一樣的路,可遠遠的黎蒼卻有些奇怪,怎麼聽到些呼嚕呼嚕的怪聲,響得跟卡車引擎有的一拚,上來的時候都還沒有,再近些,就是聞到酒味,他心裡明白了八分,尋聲探去,一看,燈下仰麵朝天正躺著個人。
那人眼睛緊閉,一副安然睡夢的表情,滿嘴胡茬,著實看不出什麼神氣,唯一讓黎蒼印象深刻的,就隻有他身上衝天的酒味和那橫七倒八貼在地上的姿態了。
就這樣橫躺在路上,乍一看還以為他歸西了。走近了,又是鼾聲如雷,這人臉上笑意盈盈,看來夢裡並不像外頭這樣冷清。黎蒼聽著他發出的怪音,想著他是怎麼晃到這兒來的,要是是從天梯上來的,那真算他運氣好。
這裡山勢絕險,到處是懸崖絕壁,加上天色已晚,放眼望去,儘是漆黑一片。黎蒼真擔心這人能不能走下山去,要是晃晃悠悠的,一腳踩空去,不用走那天梯也能一步登天了。
要不這樣放著,等他醒了,酒也就醒了。黎蒼再看一眼周圍,陰森冰寒,“羽池”的小道透出絲絲冷風。他嘴角上揚,心想:“在這兒睡可睡不好,我來幫你一把。”
“要不得……”那人嘴裡咕嚕著。黎蒼走過去,啥也沒說,直接把那人摟起來,邊還說:“你要是在這兒睡著才是要不得。”看他沒有要醒的意思,手上使勁,一下將其提了起來,直把人骨頭都要捏斷兩根,那人“哎呦”一聲,看來是醒了。
黎蒼本想就此扶他下山,至少不能讓他在這裡睡著。誰知沒走兩步,他就突然大叫起來:
“夜宵!給我,給我夜……不行!要不得,嗝。”叫完又鬆了勁,兩眼迷離,看來還沒明白自己什麼情況。
醉漢晃晃悠悠,一臉茫然,“唉?”往另一邊轉頭,想著自己怎麼沒使力是怎麼站起來的。黎蒼把他頭掰過來,男人頓時嚇了一跳,腿差點沒站穩,還好黎蒼抱得緊。近了一看,才覺他雖是一副醉樣,但好歹不邋遢,而且他的眼睛,雖然半閉不閉,卻也明清有神,思緒尤多。
黎蒼攙扶著他說:“彆在這兒睡,走,帶你下山。”沒回應,斜瞥一眼,隻見那人表情漸變,臉色青白,這是要吐!黎蒼沒避沒躲,摟得更用力了,還笑:“你這家夥,到底是喝了多少。”那人可回答不了,頭一埋,眼一恍,“嘔嘔——”吐了一大堆水似的玩意兒。
吐了半天,弄得黎蒼衣服角上還沾了些,“怎麼樣,吐完了嗎?吐完我們就走。”那人卻一動不動,垂下的頭稍稍抬了下,眼睛直勾勾盯著黎蒼胸口,還用手摸上一摸,結實,結實的很,可是除了結實……醉漢嘴裡念叨:“啊,是,是……什麼,唉,嗝……”
沒等黎蒼把他提溜起來,那人掙開束縛,推開了黎蒼,他一驚,居然沒抓住。但黎蒼一步沒動,他倒是把自己推出去好遠。
男人搖搖晃晃,半天才站穩,兩眼盯住黎蒼不放,蹦出一句:“今天,你要,你要注意著點兒,看著點兒,自己。”這句話聽得清楚,聽清楚了但聽不明白。黎蒼一笑,打算摟著他繼續下山。
誰知那人三兩步跑到另一邊,離黎蒼很遠,“謔,你還挺行。”黎蒼說。醉漢看著黎蒼,傻傻笑了,轉過身去,左一倒,右一拐,看著不行卻走得穩當,抬頭看天,又唱似地喊:“月亮,可以,可以,好日子,好呀——”黎蒼遠遠看著他,大聲吼:“不要我扶著,你能成嗎?”回應他的隻有那人漸漸小去的快活聲音。
黎蒼無奈地擺擺頭,既然人也走了,自己也沒打算,就此回頭,去找武燭明殤夜他們了。不曉得那兩個說笑的時候還想不想得起自己。
剛邁出去一步,黎蒼突然停下,整個人身體定住,疑惑轉身,沒有任何人影。
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挺熟悉的字眼。
聽錯了吧,他沒有多想,隻當做是今晚自己心思雜亂,生出些不該有的念想了。
現在想來,真不是簡單的多疑……
準確地說,是在感受到自己紋痕的異常之後,他才覺得蹊蹺。
那個時候遇到他,看來也不儘是偶然。
黎蒼瞧著燈下的影子,終是想不出自己遺漏了什麼,那個人到底是自己小時候見過的人或不是,亦是什麼知情的外人。這麼多年以來,他不能說完全記得清。隻是一個路人?還是說,是哪個他記不起來的故人……今天晚上,自己是想得多了些。
現在又一次路過這裡,估計是遇不到他了。往右看一眼,路外頭就是萬丈懸崖。那家夥,可彆真掉下去摔爛了。“醉成那樣,也能上到這裡來。”黎蒼暗道,“隻希望他不要又睡著了。”
把目光移向彆處,燈光將本不那麼明顯的事物映照出來。“羽池”拐角的小徑和大路的交叉處,樹乾上的異樣痕跡,一樣灼燒的漆黑和赤色的——血跡。
未等他細看,遠遠一個人影蹬蹬地朝他跑來,還沒認清是誰,就聽那人遠遠地朝他喊:
“黎哥,是不是你——”聽聲音是個年輕的女性。
那身影快步跑來,直到黎蒼麵前才停下。這少女雖然活力靈動,卻是一身正裝的穿著,雙手倒叉,氣喘籲籲地弓在他麵前。黎蒼直說“慢點”,等少女緩過來點兒氣,他才問:
“慢點兒,凝心,馬不停蹄的是要乾什麼去。”
少女緩了口氣,抬起頭後先是吃了一驚,因為正對著黎蒼的上半身,她撐起腰杆,也還差了黎蒼大半,隻好退一步,仰視著黎蒼回答:“黎哥……雲哥叫你下山去,在燕尾口等他,什麼事你就彆問了,他叫我上來,還好把你碰上了。”她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都不太利索。
他雖然這樣問,但看到來者的時候,黎蒼也就明白了許多,看來不隻是他自己感到蹊蹺。“可是我那熟悉的感覺,難不成還挑日子嗎?”黎蒼思索之時,凝心看向他,嘿嘿笑著說:
“本來該先回據點開車上來的,但接到電話的時候我剛好在附近,就一路衝上來了,怎麼樣,黎哥,還挺快的不是。嗯~今天城裡頭也蠻多事情,大家都忙壞了。不對,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得快點兒,後麵的路,更不是開車能上去的了。”少女說起來一副自得的模樣,但光是說話,她胸腹就不自主的一伸一拉,看來爬山也是給她累夠嗆,就這樣還不等黎蒼回話,就開始往前頭跑了。
“哎!你慢點兒,彆摔了跟頭!”黎蒼在後麵大喊。
“我知道——不用管我,雲哥交代的事不能馬虎,你快下山去吧。”
聲音漸行漸遠,黎蒼無奈:“風風火火的,這小妮子。”
精力十足的少女——蘇凝心,武燭明他們認識她就比認識雲哥晚了幾年而已。小時候的她雖是討人喜歡,卻也古靈精怪的,常常捉弄他們幾個,關鍵是,她機靈的很,誰也防不住,也攔不住這個小女娃,唯獨殤夜一次也沒中過招。
跟著幾個大家夥,也是長不壞的,於是就有了現在活潑的蘇凝心,可她心腸雖然好,小時候的機靈,與其說是成了玲瓏心思,不如說是成了心思縝密,由此她也留在雲哥身邊做事,在雲哥的幾個部下中,她也是極特殊的一個。
至於她的來曆……並不一般,不過早就沒人在意了。能得雲哥重用,就知道她並不像看起來那麼青澀,而且……
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要人家大老遠跑一趟,到底是什麼事。”黎蒼心裡想著,又浮現出武燭明和殤夜的身影,那兩個應該已經下山了吧,他莫名有種不安的感覺。
現在該不讓雲哥多等,但今晚的“難以預料”總比預想的多。
怪就怪黎蒼實在過於敏銳,總能察覺那一閃而過的異樣,他緩緩轉身,眼睛定在了一個地方,如同野獸一般,嗅到了本不該有人發覺的,微弱變化。
身後的小徑,細微的響動,斷續的冷風。他逐步靠近通往“羽池”的入口,不會有錯,有什麼原本不屬於山林的東西,一種他不熟悉的氣息,就在這裡。
如此想來,凝心急切地上山,雲哥的部門也不是說行動就行動的。再聯想到今天發生的事,那個奇怪的醉漢,淵潭山裡的古怪。往小徑深處看,晦暗難辨,哪怕有什麼深藏其中,也不奇怪。
“不如讓我幫雲哥你探探虛實,也省得再多費心。”黎蒼心中暗道,雖然他明白雲哥如果曉得了,怕是不會再讓他多動一步。
不知怎的又想起雲哥的說教,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餘光掃到樹上的血跡,或許最開始他就沒有下山的打算。
穿過黑夜寒風,周圍聲音也漸漸隱沒,夜色包圍住的森林,比起靜謐更多是空寂,連人的心靈也在無形中同化,一樣空洞,隻用感受夜的悠揚旋律,跟隨蒼白的月影,步入另一個深邃的境界。
到了,一潭清水透底可見,它被密林所包圍,受月光的恩惠。
“羽池”。
黎蒼也曾無數次來過這裡,一般是因為這裡比較安靜。涓涓細流從對岸的岩壁流下,其源頭可追溯到淵潭山的峰頂附近。現在這裡也是,沒有躁動,沒有異變,沒有和黎蒼心中的那個“羽池”有任何不同,白淨如雲,淡雅清潔。
這裡相較“墜月潭”等山上的其它景點,其不為人知甚至可以說是無名,這時候不該有人來。
從下往上看隻一片有限的天地,而黎蒼剛進來時就發覺,明明沒有燈光,但這裡比來時的小徑莫名亮些,似乎冷柔的月光,唯獨在這裡多添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明亮,但在夜色中,等同於無。觀察四周,也沒個什麼妖魅邪祟,隻發覺一個小小的端倪,“羽池”正中央的水麵之下,與其它地方相比,清明透亮,可反倒覺得有什麼多餘的東西擋著,給人一種“不止於此”的感覺。此時少於光亮,僅憑肉眼黎蒼難以佐證自己的判斷。
想湊過去好好瞧瞧,可剛在岸邊逗留一會兒,就聽到上下周圍,叮叮咚咚響個不停,夾雜刺耳難聽的怪叫,不見源頭,就隻有這怪異的聲響充斥,而且聲音自四麵八方而來,就像是無數鬼靈嚎叫,在這樣的晚上聽著,不是滲人,而是刺人心魄,要人恐懼慌亂。
黎蒼麵不改色,有了聲音,就代表這裡不止他一人,至少,不止他一個“人”,這還沒見著正主,哪能就這樣離開。他靜觀其變,怪異聲響沒過一會兒就消停不少。
搜尋四周異常,奈何實在黑暗,如果來的不是黎蒼,怕是連自己在哪兒都不清楚。但這也說明,潛伏起來的那個人,或者不是人,也能看到他,而且,也知道黎蒼並不是完全看不見。
一聲怪響,黎蒼回過頭,這聲音是在那些聲音最後停下的時刻夾在其中的,很小聲,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像是樹枝斷裂的聲音。黎蒼逐漸靠近,他走起來大步流星,卻是沒一點兒響動。
眼前是密林黑暗一片,黎蒼卻不像是什麼都沒看見,極其確定地朝一個方向走去,可能那裡也有東西正看著他呢。“就是這兒了。”黎蒼提前好一段距離向前一衝,眨眼間到了一個不易察覺的角落前,大手一抓。
空無一物。
他有些疑惑,不對,剛才這裡的確有……下一秒,天邊傳來巨響,黎蒼抬頭,“朔峰”的不遠處,暗紅色浸染了黑夜,如同天穹的傷口,血流如注。黎蒼的視線被那異象吸引,沒注意到,一道黑色影子從他身旁閃過。
黎蒼眼神一凜,沒能多做反應,隻是雙手一收,側身閃過,黑影順勢到了對岸岩壁上,再一閃,不見了蹤影。他皺起了眉,太快了。
不像是人,迅疾的移動似乎是靠跳躍之類的動作完成的,身形就剛才的黑影來看,不小,至少不比黎蒼瘦小多少。他隻好認為,這就是所謂“淵潭山”的“神異”之一了。
黎蒼觀察四周,不是在確認退路,而是看有沒有除自己以外的人。不知來路的“黑影”從剛才之後就沒了進一步的動作,但黎蒼感受得到,就像最開始他感受到的一樣,氣息流動,未曾消失,也未曾離開一步,它在等待著什麼。
緊迫感到了黎蒼臉上就成了平淡的無表情,單單這樣還不足以讓他有什麼反應,不如說,他很難去在意這樣飄忽不定的小意外。他眼光遊向一邊,“羽池”出現了變動,和平日的靜默不同,在其之下,有什麼就要浮現。
不理會黑影,黎蒼徑直走向“羽池”,剛邁開腳步,一陣冷風劃過,接著聽到撕裂的聲音,低頭一看,自己的上衣從左到右橫開了一條口子。
裡麵隱隱約約見到些紅色,在黑暗中很容易分辨,如血痕一般,卻不是血。
單憑這樣的威脅嚇不到黎蒼,他本想繼續探查“羽池”,可刹時寒風先行襲來,其後是那“黑影”,這次是正麵,黎蒼反應過來,後退一步想要擒住它,可“黑影”能被察覺到的本就不多的身形逐漸隱去,隻有霧一般的影子彌漫其間,黎蒼身處其中,先是手臂感到侵蝕的刺痛,而後就是窒息難受,痛楚蔓延全身。雖然他可以無視這疼痛,但顯然現在前進是並不明智。正當黎蒼思考這算不算“攻擊”時,隻過了一會兒,霧影和痛感就都消失了,看來隻是一種警告。
黎蒼甩了甩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夜晚似乎更利於這“黑影”的行動,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明白了。
“羽池”的異樣,就是“它”在此停留的原因。
“黑影”恐怕一開始就在暗中窺視,而現在它也未給黎蒼喘息的機會。態勢緊跟著變化,“黑影”的動作快得看不清,但也沒啥必要看清。偶有幾次的“攻擊”,都隻讓黎蒼覺得,這種力道,隻怕是切開皮肉都難。不過的確,比起剛才的威懾,算是實打實地打在他身上了。
“不斷地恐嚇,可就是沒有實質性的攻擊。”黎蒼想,對方似乎沒有傷人的意思,說它不像人,猶猶豫豫的又有幾分奇怪。
到了這個份上,換做彆人,是該害怕了。可黎蒼暗自尋思,這東西除了把他衣服扯爛,也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他著實是害怕不起來,反而是疑惑大過其它想法。
天色仍不見黎明的模樣,眼前是來過數次卻也未能看透的“羽池”,現在又來了位不知來曆卻要阻攔他,卻也不出全力的“陌生人”。黎蒼心下歎一口氣:
“既然要讓我退縮,那還留什麼手。”
“黑影”造成的阻礙對他來說不值一提,他忽略了這種無力的“威脅”,單單往前走了幾步,“羽池”近在咫尺。
迫近的威脅,它放棄了隱藏。
殘影劃過,不再是躲在暗處的威懾。無人察覺,這一次,太快了,快到黎蒼不能作出反應,它已在身旁。
自左向右,風破,切擊,思考難以跟上現狀,黎蒼一瞬的判斷幫他作了決定,身體後撤,一道影子從上方閃過,冷氣拂過他的臉龐。
無暇顧及後續的行動,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它的,可奇怪的是,黎蒼感到它的氣息很近,卻沒有下一次的攻擊,也沒有再次隱蔽身形,等待時機。
憑剛才那樣的速度,它難道做不到嗎?黎蒼不會認同。
可是現在,一瞬足矣,他的視線偏向一旁,雖然看到的仍不夠讓他描述其身形,但毫無疑問,它就在那兒,不是因為黎蒼所見,而是那奇異本身使他注意到了,以至於在一刹那的瞬間,黎蒼的視線,全被吸引了過去。
黑影極短暫地停住了。
僅僅慢了一拍,有什麼讓“它”停留?
與那非人的眼眸對上。
黑紫的底色,奇異如深空,赤紅夾雜著深紅做了鮮豔的點綴,在其中央,金色的瞳仁猶若明光閃爍,夜影也不能使其黯淡。
回過神來,隻剩自己。黎蒼仍能察覺到“它”的氣息,隻不過到了現在,他還是沒能看清對方的真麵目,唯獨那紫金色的眼眸,確實給他一種不凡的印象。
黎蒼的眼神瞥向密林的一角,知道大概是在那邊,那“黑影”一定也在觀察他,可現在就算捕捉到了也難以作出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