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的營地另在一側,除了車和車夫之外,剩下的人都是此行淘汰之人。
他們被圈在了一處,滿營唉聲歎氣,怨聲載道。
趙吉利皺著眉頭,在車隊烏泱泱的兩千多人當中找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色將黑快要放棄之時,才終於在一處水源找到了一起的那三人。
胡一道對赫連雲天直埋怨到了天黑,一旁縮著坐在水邊的曹榮,不吭不聲,直盯著那靜靜的水麵發呆。
原本一切都不會這樣,隻是赫連雲天確實力有不逮,最後還有五裡地時支撐不住,終於在太陽的暴曬下暈厥倒地。
眼看玄水軍的城牆就在麵前,胡一道踢了赫連雲天一腳,後者毫無反應。看著越來越近的護軍,胡一道一時間內心天人交戰。他想丟下曹榮,自顧自地跑去營地。但是當他放下背上的曹榮時,卻聽曹榮醒後忽然道了一句,“兄台,你背上我兄長吧!他能跑,能打。我不成了,你倆做個伴,日後上了戰場,替我照顧著我兄長……咳咳……他定會以命相待……咳咳……”
“我照顧你大爺啊我照顧,我要他的命有甚用?可能當湯藥喝?省省事吧!”胡一道咬牙切齒,抽開曹榮抱著的手臂,從赫連雲天的腰上解下了水囊,自己喝了兩口,然後打開就往兩人腦袋上澆。最後剩下的水撲在了自己臉上,暴曬下的皮膚感受到了滋潤,涼爽從雙眼開始彌漫。
“能動嗎?”胡一道扯著曹榮,曹榮使勁地點頭。
“老子前世不知是欠了你們的米還是欠了你們的錢,還讓今世還來著!”
“長生天保佑……”
“閉嘴!”胡一道一手扛起曹榮,然後彎腰又把赫連雲天撿了起來,一人挑著兩個漢子,步履蹣跚,望那城牆挪去。
護軍踱著馬步都比胡一道“跑”地快。
還有三裡地時,身後的護軍終於追上了胡一道。幾個軍士下馬攙扶,胡一道渾身脫力,此時雙手一攤,氣得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抓起沙土就揚。
“不走啦,老子認命啦!”
幾個護軍看著眼前這三人兩個躺著,一個坐著,個個都灰頭土臉。想笑,但是又挺感動,臉上笑不出來。他們從馬上取了乾糧,又拿了一袋水,丟在了三人的麵前。
漢子倒是幾條好漢,隻是規則如此,隻得忍痛淘汰……
胡一道隻要一想到這茬,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抹了抹眼角,卻感覺身後有一股強大的威壓。轉頭一看,卻見一個七尺高,穿著黑色鐵甲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赫連雲天?”
“不是!”胡一道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伸出一隻手,指著一旁坐著的赫連雲天。
他才是……
被趙吉利看上,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好事。
但其實團練營的噩夢,還遠未正式拉開序幕。
第二日。
團結兵丁卯時清點人馬,用過朝食之後,卯時二刻整隊,繼續行軍返回團練營地。
兩日的行軍是為了篩除身體不適、對行軍不適的人群。這一舉措,將會有大量營養不良、身患隱疾的人退出隊列。如此大浪淘沙還隻是初試,在趙正的行軍大綱裡,最後,他們將會徒步來回翻越祁連山脈,利用山地特性,鍛煉整個團練營的高原適應性以及惡劣環境下的生存適應性。
第二日的行軍,已沒有了昨日的喧囂。隊伍雖然仍舊稀疏,延綿十數裡。但明眼可見,人少了近乎三分之一。金阿貴沒讓大隊繼續跑步回營,昨日勉強撐下來的人,今日就算慢走,也依然倒下了許多。
這是趙正臨時的決定。
他到底還是過於高估了涼州人的體質。這三十年的戰爭和饑荒,確實對人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昨日那最後的衝刺,已經是他們的底線。若再讓他們跑回平涼,怕是要全隊趴窩。
赫連雲天踏上荒原的草地,回頭望去,遠處的玄水軍仍然連營遍地。那裡還留著兩千多人,他們有能治傷的郎中,有能果腹的食物。等養過幾日後,就地解散,便就各回各家。
隊列裡羨慕他們的人有很多,但更多的人也隻是冷漠地看了那一眼,然後轉頭,跟著隊伍繼續前進。
他們是為了每月五貫錢而來,但同時,他們心裡如今也有自己的打算。
武勳。
榮譽。
宗祠。
聲望。
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平涼,但平涼是每個人心裡的標杆。
“打起精神來!”趙吉利跟在隊伍的一側,攏嘴高呼:“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作甚?想回去,躺下就行!”
胡一道“吃”地一下笑出了聲來,完全記吃不記打。
“官長!行軍無聊,唱個曲來聽聽啊!”
趙吉利卻不惱,反倒哈哈大笑起來,“我這破鑼嗓子,可沒那個本事,倒是都督府的司兵大人唱曲好聽!想聽曲嗎?簡單啊!等你們還剩三百人時,我請他給你們唱啊!可眼下還有五千多人,我請他不起啊!”
哈哈哈哈……
隊列裡爆發出一陣哄笑。
趙大柱從趙吉利身邊路過,一馬鞭拍在他的馬屁股上,輕聲斥道:“帶兵之人,首重威儀。你少說兩句能死?還讓元良唱曲?我看你是馬糞吃多了!”
趙吉利嘿嘿嘿地笑,“那認真乾甚呢!不嫌曬得慌啊?阿爺我昨夜贏了錢,我樂意,我出錢,我今晚就請元良給我唱個曲……”
“呸!”趙大柱往趙吉利一副自得的嘴臉上啐了一口,橫眉怒目地伸出食指指了指他。趙吉利接著哈哈大笑,回頭對隊列裡眾兵丁道:“兄弟夥!司功大人惱了!怎麼著,唱個曲給他聽啊……”
隊列裡頓時亂糟糟起來,趙大柱瞥了趙吉利一眼,一馬鞭甩響在空中,高聲道:“行軍陣中,禁止喧嘩!傳營正將令,今日酉時未達營地者,除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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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啊,說話!沒人說話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