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她或許還能向淩書瑜或江逸寧尋求幫助,可如今二人都不在京城,她隻能自己想辦法。
“不能去!”
顏湘連忙捂住雲蘭的嘴:“小點聲!你是想讓府裡的人都聽到嗎?”
“那地方多危險!”雲蘭降低音量道,“你若執意要去,就帶上我一起!”
“你這小身板,去了反倒拖我後腿。”顏湘玩笑著安撫她,“好啦,彆擔心,我自己會小心的。”
雲蘭不滿地撇嘴,對旁邊的小晴道:“喂,你怎麼也不勸一下?你是想看小姐陷入危險嗎?”
“你都勸不動,我又如何能勸動?”
眼看這倆人又要鬥嘴,顏湘緊急製止道:“你們彆打嘴仗了,快來幫我喬裝打扮。”
最後,顏湘裝扮成了村姑,穿著破舊的衣裳,臉上畫了塊駭人的疤,看起來極其落魄。
為防止惹人懷疑,她打算自己從後門溜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她們保密。
顏湘獨自一人穿過街巷,來到西街糕點鋪的後門處。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讓她袖手旁觀,她做不到。
這幾日,她看著月娘,總會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失控暴怒的父親,傷痕累累的母親,支離破碎的全家福,和晦澀難懂的畫。
每次她抱母親的時候,母親也會顫抖,但都沒有躲開,那時她真希望母親能狠心推開她,推開周遭的一切,逃離那個窒息的家。
後來,母親真的脫離苦海了,代價卻是與她天人永隔。
自此,“暴力”成為顏湘生平最痛恨的東西,所以如今再害怕,她也要冒險一試。
待做好心裡建設,顏湘深吸一口氣,抬手叩了叩門。
“叩叩叩。”
門很快被打開,隨之出現的是兩位護院,他們語氣不善道:“什麼人?”
“兩位大哥,”顏湘滿臉堆笑道,“聽說你們這裡招收女工,請問坊主在哪?”
瞅她衣衫破舊、灰頭土臉,手裡還握著一根不知從何處撿來的棍子,護院皆是掩不住的嫌惡,沒好氣道:“進來吧。”
“你帶她去。”
“憑什麼是我?你去。”
二人相互推脫,仿佛這是場比試,誰也不樂意自己“落了下風”。
“上回是我帶人前去,這回當然輪到你了。”
其中一人妥協,不悅地衝顏湘大喊:“跟我走。”
“誒誒,好。”顏湘表麵低眉順目,實則內心早已白眼朝天。
她邊走邊觀察這間作坊,說是作坊,其實就是一處大院。
院子兩側各有幾間房,而後門正對著最大的一間屋子,從顏湘的角度,甚至還能看到裡麵忙碌的女工。
中央空曠之處擺著滿地的竹匾,每個竹匾上又曬有許多不同的花瓣。
到了右側最中間的屋子門前,護院抬手敲了敲房門,語氣恭敬道:“坊主,有人來訪。”
“讓她進來。”
自進門後,顏湘便一直低著頭,眼神飄忽,直至坊主讓她抬頭,她才稍稍抬起。
坊主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麵上卻樂嗬嗬的,活脫脫一個笑麵虎。
“你是何人?家在何地?”
顏湘仍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支吾道:“我叫豔娘,家在……清州。之前家中起火,把所有東西都被燒沒了,爹娘覺得女娃無用,就把我趕了出來……後來,我聽說京城有地方招人,就想來試試。”
坊主兩手交疊,倚著桌麵點了點頭,似乎若有所思,隨後又問:“識字嗎?”
顏湘搖搖頭,又道:“不識,我們家窮,不讓女娃認字。”
坊主裝作惋惜道:“可惜了。不過你來了這兒,隻要肯好好乾活,作坊是不會虧待你的。”
“我一定好好乾。”顏湘連連鞠躬道。
坊主從底下抽出紙張,快速寫了幾個字後又將紙推給她:“把棍子丟了,過來按手印。”
顏湘走近,看著簽有“豔娘”名字的賣身契,裝傻道:“這是?”
“哦,這是招工的契約,每個新人都得簽。”坊主大言不慚道。
顏湘作恍悟狀,隨即如對方所願按下手印,又將紙遞回給他。
坊主亦是當著她的麵將紙放進左邊的抽屜裡,掏出鑰匙上鎖,而後直接將鑰匙揣在身上。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乾活的地方。”在說話的同時,他順手抄起右手邊的皮鞭,大搖大擺出去了。
顏湘看著那根皮鞭,心猛然不受控製地一躍,頂到了嗓子眼兒,她慢吞吞地跟上,腳底像灌了鉛般,一步一步走得沉重。
“乾嘛呢?快點跟上。”坊主叫喚道,語氣與方才相比,簡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來了……”顏湘努力平複心情,跟著去到那間最大的屋子。
屋子三麵都有灶台,每個灶台前各有兩到三名女工,幾人各司其職。
坊主走過去,一個接一個地視察。
顏湘注意到,她們衣袖是挽起來的,每個人手臂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痕,讓她觸目驚心。
“又出錯!我讓你出錯!我讓你出錯!”坊主突然揮動鞭子,狠狠地打在一名女工身上。
那名女工看起來和顏湘一般大,被打得渾身直哆嗦,就連眼眶也被淚水燙得發紅,但硬是一聲沒吭。
鄰位的女工受了驚嚇,但絲毫不敢抬頭,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
顏湘咬緊牙關,手緊緊攥著衣角,努力忍住想踹人的衝動,她突然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又轉變為劇烈地咳嗽。
不知是突然想起顏湘的存在,還是打得累了,坊主停下揮鞭的手道:“行了,你先彆做了,帶新來的下去洗漱,其他人繼續乾活。”
待他離開後,那名女工顫顫巍巍地走到顏湘跟前,小心發問:“你……沒事吧?”
乾咳逐漸平息下來,顏湘喘著氣道:“沒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