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遲疑片刻,道:“陶公求使君指水許諾,令陶氏代代享有富貴,世世毋絕嗣子。”
劉備愕然,其後搖頭大笑。
“子仲,高祖皇帝與列位功臣剖符定封,許世世勿絕,功勳後人憑恃恩寵,視漢律於無物豪橫跋扈,短短百年多少家被罷爵誅殺。”
“我看陶恭祖怕子孫太安分守己,故意自求禍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我可許三代富貴,過後陶氏子孫無才德,泯然眾人當天意乃爾。”
劉備驚訝又好笑,世世勿絕的承諾,得幫高祖定天下的功臣才能享有的殊遇。
也保不了多少代,功臣之後有了倚仗就愛作死。
不是蓄意謀反,就是在封地亂搞一通,舉報的奏表可以用筐裝。
許諾富貴勿絕,又不能什麼事都免死,後人拿了諾言在夷滅三族的道路飛奔,史書上這麼多例子擺在那,陶謙居然也不借鑒。
或許病久連腦子也糊塗了。
糜竺聽見使君語重心長的說,也不由回憶起家中珍藏的幾卷史書,不得不說玄德公說的有道理。
想要世世勿絕,可惜後人不理解先祖用心良苦,反橫行不法踐踏漢律,結果三代也沒過就遭誅滅。
劉使君說許陶氏三代富貴,看起來反而更靠譜,能保陶公後人行於亂世,又能積蓄起來。
還能免得陶氏後人囂張跋扈,不失為良策呀。
畢竟時間長就容易出不長眼的後輩,行事無法無天,沒有使君承諾反倒是好事。
糜竺思緒萬千,最後頷首,拱手說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幸得使君點明,竺已然知曉。”
劉備抬手笑道:“前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糜竺思索著劉備的話,句句微妙又恰中要害,眼睛裡情緒複雜,總感覺糜氏錯過了許多。
對行儈賣的商賈來說,最叫人遺憾的不是虧損錢財,而是有一本萬利的買賣擺在眼前,卻無意間錯失,這比要他命還難受啊!
“玄德,吾家小妹你可還記得,她已快到豆蔻之年,前些年還曾念及劉兄……”糜竺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鬼使神差把稱呼拉近,喚回劉兄玄德,又將小妹拉出來言談。
等他反應過來時,話已說出口如同覆水難收,趕緊神色彷徨望著劉備,連連揖禮道歉。
“唉,子仲,你我乃多年故交,若非有你資助,備哪有錢財捐高唐縣令,何須多禮見外。”
劉備抬手把他扶起,地位越高有時候越孤獨,有人想在你這謀取利益越走越近,有的人恭敬卻越行越遠。
雖說糜芳在他心裡是根刺,卻也抹除不了糜竺舉家相投的情誼。
何況這一次糜竺又站在他的立場上,來迎接他劉玄德入主徐州。
糜竺一說起糜氏小妹,劉備就頓然明白糜子仲又準備舉家相投了,拳拳之忱哪好推脫,遂歎道:“子仲,你是知曉備喜愛年長的少女,豆蔻不過十二三,小妹還請替我優養幾年罷。”
認命了,反正這輩子是操勞的命,無論在戰場,還是案牘之勞,亦或彆的地方。
好在身體恢複力還可以,再來多幾個也不會讓人淺嘗輒止。
糜竺的眼神陡然亮起,見劉備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又出口道明聯姻之事,立即精神抖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