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僅找到殘缺的一角,上麵的石刻斷斷續續,被張懷義緩緩辨彆念出:
“此法真中妙更真,都緣我獨異於人,自知顛倒由離坎,誰識浮沉定主賓。”
“金鼎欲留朱裡汞,玉池先下水中銀,神功運火非終旦,現出深潭月一輪。”
“七言四韻這裡曾經的主人,竟是全真道的南宗始祖張伯瑞,紫陽山人?!”
窺得一角真相的張懷義,想起無根生所留的字跡,明悟其中的含義,麵露惱色,憤憤不平道:
“這狂徒,毀了先賢的遺留,外麵的二十四節氣穀,也是被他動了手腳.”
“荒唐。”
“行如此盜賊之事,還將字跡雕刻在篇章之上,是在指責前人不要亂為人師麼!”
“他也配?”
洞內的篇章被毀得一乾二淨,張懷義有種千辛萬苦猜破謎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無力感。
他在這裡駐足良久,最終惋惜離去。
接下來的數日,張懷義輾轉三秦省域多地,亂世多災禍,路遇鬨邪祟的村莊、城鎮,他都順手作法,祛邪驅鬼。
距離三十六人的二次相約,還有一月左右,張懷義越發焦慮,遲遲不敢返回宗門,無顏麵對師父、師兄。
在結義的時候,他就有所猶豫,看出問題的所在。
縱使你馮曜退出全性又如何?之前留下的爛事兒能一筆勾銷麼?更彆說在洞底的所作所為,毀壞遺跡,褻瀆前人。
張懷義霎時感到頭疼,結義時的氛圍,他至今難忘,不少‘兄弟姐妹’就像披著人皮的厲鬼,在形成利益的共同體後,不容許有任何的潛在威脅存在。
他甚至絲毫不懷疑,隻要自己和唐門的那位小兄弟,膽敢拒絕,就算無根生不計較,其他人也不會讓他們活著離開。
“唉”
張懷義愁眉苦臉,感覺像是一隻腳走到了深淵邊緣,他束手無策,心底的夢魘從未抹去。
他曾親眼目睹三一門的那位門長虐殺無根生的場景,雖是同道還是前輩,可張懷義始終對其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
以對方殺伐果決的性格,一旦知曉無根生還活著,張懷義不覺得自己這幫所謂結義的兄弟能跑得掉,甚至還要因此連累師門。
師父那邊,晉中那邊.
張懷義在天師府內與田晉中的關係最好,他知曉那位薑門長曾救過師兄一命,單憑這關係在,晉中日後又該如何麵對那位前輩?怕是慚愧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要命。”
這兩個字飽含著張懷義的無奈和懊悔,但僅認識一周、還是在威逼利誘下結義的‘同胞’,又如何比得上從小就一起生活的天師府家人?
二者選其一,張懷義輕鬆做出抉擇,為了不把災禍牽引至龍虎山,哪怕讓後麵那些混蛋全搭上性命,他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而讓他難過的點,無非是他不想死、他怕死,更不知道下場會如何,充滿忐忑。
另外,張懷義這種疑心病晚期的人,對其他的三十五人可沒有任何的信任。
特彆是上清教的‘鄭子布’,曾與自己交談,張懷義得知他與三一門的陸謹交好,之前雖有矛盾,但那時摯友也不過是正氣頭上,他撞槍口了,惹得不歡而散。
這一年多來,雙方也見麵過數次,有所緩和。
知人知麵不知心。
張懷義顧忌的是,如果這鄭子布在謀得所謂的‘機緣’後,把眾人結義的事情給捅出去,那他就完全陷入被動的境地。
事實就是事實,鐵證如山,他就算有十張嘴解釋,也無法獲得天師府與三一門的信任與諒解。
流雲劍,火德宗,術字門,藤山這些勢力都曾與龍虎山協助三一門了結恩怨,私下關係或許不錯。
劉子楓,豐平,芳瑩,以及精於算計的胡海旺,張懷義對他們保持著極高的警惕,現在的情況就是不知誰會先為自保而投誠。
“罷了.既然隨時都有可能,那還是由我來吧。”
張懷義倚靠在荒郊的一顆樹下。
他喃喃自語的同時,仰望天穹的皓月,甚是想念師父、師兄們,他們的聲音仿佛在耳畔響起,或是訓斥,或是關心,驟讓他悵然若失。
“懷義!”
“懷義?”
“懷義。”
上海。
一間熱鬨的客棧內,許新與董昌坐在角落的褐色木桌前,大快朵頤地用餐。
往來的食客眾多,小二的嚷嚷聲,此起彼伏,他們借著嘈雜的環境,壓低聲音交談。
“老董一個月後,你真去?”
“去,路走一半,焉能有後退之理?”
“.”
許新眉頭緊蹙,左手持握酒杯,轉移了話題。
“門長要的是無根生的腦袋,你取那個全性妖人的腦袋回去,能成?”
“雇主要殺的是全性掌門。”
董昌注意到師弟的猶豫之色,順勢一提:
“最重要的是,聽說全性的新門長,和東洋鬼子多有來往,留著這等漢奸不除,始終是危害,索性殺他就是了。”
“.伱說的也在理,隻希望師父莫怪我們。這趟出來,沒修成丹噬,實是遺憾。”
許新小口抿著酒,側首望著街道,若有所思,不遠處的一座賭坊正是他們此行的目標。
兩人守在附近有些時日了,遲遲見不到那名全性的新掌門走動,找不到機會刺殺。
“要不,我們偷偷摸進去?”許新忽地提議道,眸底掠過一絲冷芒。
“不。”
董昌搖頭,說明原因:
“裡麵魚龍混雜,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賭徒,我們長年累月磨練出來的本能、呼吸、動作,在這群人當中格格不入,很容易被盯上。”
“進去容易,可一旦爆發衝突,擁擠的空間,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們想走都難。”
許新放下酒杯,默歎一聲,他等得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而且,那狗漢奸能當上全性的頭頭,實力絕對不弱。”
董昌的餘光掠過一眼賭坊,眉宇間的擔憂揮之不去,沉聲道:
“賭坊裡應該還藏著其他的妖人,我們在外麵伏擊,就是最好的機會。”
“就算失手也沒關係,至少還能走掉。”
許新沉默,不知如何回應,他隱隱感覺,這次的任務難度,比刺殺無根生還要難出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