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若童眼神堅定,身體像冰塊觸及烈火,飛速融化,卻沒有停下的跡象,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3300米,他的肌膚,完全炁化,無法再次凝聚。
3460米,血肉消散成真炁,可見森森白骨。
3590米,筋骨消融,大多數的器官,也堅持不住,陸續炁化。
3680米,僅剩一團湛藍夾雜著瑩白的真炁,托舉著一顆大腦。
最後的20米,近在咫尺,左若童心念放空,一瞬向下俯衝。
“嘩——!”
一簇白炁散開,大腦組織徹底完成最後的炁化,肉體以真炁的形式,靜浮在深海,散發璀璨而純粹的光芒,裡麵孕育著一道虛影,赫然是他的魂魄。
十餘息後,光芒內聯,與魂魄合一,重鑄玄命,肉體開始凝聚,從五臟六腑,再到大腦、七竅,筋骨皮肉等等,宛若鳳凰涅槃。
“蓬!”
當最後一抹藍白真炁消散的時候,左若童屹立在3700米的深海位置,格外的寧靜祥和。
他的肉體已經全部炁化,等離子態的能量結構,視水壓如無物。
他在體會著三重逆生帶來的種種玄妙,感知力增強了數倍不止,仿佛可以在天地間肆意遨遊,不受拘束,就連力道也遠超以往的任何時刻,隻是維持這種狀態,與以往無異,仍在消耗他的先天一炁。
“師伯,您成了!恭喜啊!!”
不遠處的諸葛煜,露出燦爛的笑容,他就知道,是師父的話,一定可以。
“嗯,邁過去了,多虧師侄的幫助。”
左若童的心情大好,眉宇舒展,與他一起返回海平麵。
“嘩啦!!”
海浪翻滾,兩道身影衝破海水,懸浮半空,與此同時,遙遠的水天相接之處,旭日升起,輝耀海域。
左若童踏空而立,姿態輕盈,一襲白衣不染塵埃,肌膚勝雪,長發隨風而擺,在金輝色的朝陽光芒映照下,神采飛揚,像極一尊長生的陸地神仙。
薑漠微仰著頭看他,嘴角勾勒笑意,師兄完成破關,強度與他預想的一樣,比尋常的玄命一階還要強大很多,堪堪摸到陸地神仙的境界。
這一般都是玄命一階巔峰或者初入玄命2階才能達到的強度,著實了不起。
“三重!!”
“是三重!!”
“哈哈哈哈!!”
一旁的似衝,見證這奇跡的誕生,亢奮得手舞足蹈。
和得知夏巡三重逆生時的驚訝不同,現在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師兄,親自踏入這層境界,懸空而立,恍若仙人,喜悅更像山洪一樣爆發。
這代表,小師弟提供的修煉路子,是正確的,將來宗門不隻有一尊三重,而是人人有望三重!
寒暄不到一刻鐘,四人返程,三重雖沒有一步登天,卻有無限的可能,而左若童行事低調,覺得自己未曾擺脫壽命的束縛,故而沒有聲張突破三重的好消息。
當天,薑漠帶著似衝、左若童去往後山的閉關之地,引領他們真法的入門,煉化三炁,逆轉五行,還讓諸葛煜做了示範,抓握一把泥土,依次衍變成草木、火焰、水流、礦石等等。
曆經數日的修行,又有薑漠隨時隨刻的解惑,左若童順利掌握炁解大多數的物質,轉化成後天真炁,也能將後天真炁,轉化成自然之炁,以法術的形式使出。
再過半月,當他第一次嘗試,將岩土之炁,轉化成先天之炁,還被肉體相融的時候,終於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枯竭的壽命有了延續的機會,並且有了微弱的變化。
儘管暗傷還在,但不像以前那樣致命,特彆是進入三重之後,惡化的傷勢近乎痊愈,讓他走向凋零、死亡的,不是傷病,恰恰是已經消耗殆儘的先天一炁。
而先天一炁,能夠被填充,則代表,他的壽命,有望突破百載,二百載,甚至三百載,宗門必將在他們這一代人的努力下,發揚光大。
農曆8月5號,確確實實踏入三重的左若童欲在門人麵前,公布自己三重的消息,卻被薑漠勸阻了,理由是:
“樹大招風,不宜聲張,或許會引來圖謀不軌者。”
接著,他透露些許秘境宗門的消息給左若童,讓師兄務必在接下來的甲子歲月,好好修煉,以待有一日,秘境接連複蘇的時候,還能有自保之力,而他則要,雲遊全球,找尋新的機緣。
“還是師弟,考慮得周到,這個節點,亂世戰火正洶湧,人心惶惶,若在此刻傳出三重的消息,定會惹來無數狼子野心之輩的覬覦。”
“倘若是我一人與他們爭鬥,倒也無所謂,奈何門下的弟子,大多數都是有親屬的,我不想他們被卷進來,成為他人勒索、要挾的工具。”
左若童接受薑漠的提議,暫且把自己突破三重的消息隱瞞,並吩咐似衝,不得在任何人麵前,提起自己三重之事。
若有好事者,在江湖上排資論輩,爭奪強弱的虛名,且由他們去就好,反正他從未想過成為淩駕眾生之上的唯一異人。
似衝修煉了三一真法,自然清楚這等神技的上限有多可怕,會引來諸多災禍,也不假思索地答應保密要求。
此外,薑漠還傳下真言古咒給他們,希望今後把門內的功法,傳授弟子時,多一層保障。
而諸葛煜意識到自己在不久之後,就要離開,把儲物吊墜裡的十幾件上階法器,以晚輩孝敬長輩,為宗門做貢獻的名義,贈予左若童、似衝。
兩人為之動容,感激不儘,連連道謝。
農曆8月10日,薑漠在藏經閣的2樓書堂正襟危坐,麵前是一張書案,鋪著一張張雪白的宣紙。
左若童在身側給他硯墨,神態溫和,就像家族裡最為穩重、慈藹的兄長,眉宇之間儘是寵溺之色,薑漠回來的這段時間,他格外愉悅,仿佛回到了年輕時候。
一旁的似衝則是給薑漠泡茶,時不時噓寒問暖,生怕累著師弟,畢竟他現在還是凡人之身,已經六七個晝夜,不曾入睡了,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薑漠還有各大宗門的鎮教絕學,但他真身不在此界,擔心那些絕學會給宗門帶來災禍,故而沒有傳下。
更為關鍵的原因,是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一路坎坷,踏著屍山血海走來,他的武道已是登峰造極之境,可自創功法,將諸多武學技巧,毫無保留的寫在上麵,還附帶著各種通過五炁施展的殺招。
單論這門功法的潛力,絕不亞於一宗之鎮教底蘊,就連五炁極物融身淬體的修煉方式也寫了進去,甚至留下相關的地圖,標明適宜前去探索的時間,儘可能的幫助兩位師兄,有望更進一步。
薑漠記不清自己是有多久,沒這麼關心過他人了,唯獨是年輕時的左若童、似衝,可能才有這個待遇。
他甚至還擔心師兄找不到五炁極物,順便給他們提供了七種備選的淬體方案。
所用的材料一樣是集天地精華的五炁靈物,隻是不像古歲建木、晝陽淨火那般極限而已,但若能全部修成,也有五炁法身的數成威能,足夠驚豔一方了。
“嘩!”
“咻!!”
“沙沙沙!!”
薑漠提筆書寫,字跡工整而清晰,寫下一卷又一卷的武學感悟,從上午至黃昏,行雲流水,沒有一絲修改,共計數萬字,取名《三一武錄》,儘是精粹。
待筆停,薑漠渾身為之一鬆,滿足地坐著椅子上,嘴角浮現一抹溫暖的笑容,他接過師兄端來的清茶,遞於唇角,輕飲入喉。
“沙沙!”
墨水已乾,似衝小心翼翼地排序,整理好,手裡撚著一枚針線,突然想到些什麼,眼眶泛著朦朧的水霧,鼻子一酸,怕出醜,連忙側過身去,不忍失態。
他那蒼老、滿是繭子的雙手,微微發顫,一針一線的縫好手中的武學真經,不知怎麼的,他有強烈的預感,師弟此番回來,恐怕就是和他們道彆,可能已時日無多,這些天做的一切,都是在給後世門人留下瑰寶。
截止今時今刻,似衝都忘不掉某一個遙遠的傍晚,那天的黃昏,也像現在的這樣絢爛、淒美,而開門的他,接到一個麵黃肌瘦,落魄昏迷的少年。
那正是他的師弟薑漠。
哪怕驚才絕豔,一生也在顛沛流離。
縱使有著天下第一流的修為,也不得片刻安寧,仿佛在他的身上,永遠有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擔子。
左若童看到薑漠停筆,不再書寫,臉上似有疲倦之意,他站在薑漠的身後,修長雪白的雙手,落在他寬闊的雙肩,輕輕揉捏了起來,替他放鬆筋骨,去去乏意。
還順勢給他的長發梳理,高束成馬尾,懸於腦後。
他記得師弟以前修煉的時候,總愛紮著這個發型,手上的動作,也熟練得很,沒有半點生疏。
“在外的這些年,有遇到心儀的女子麼?”
左若童閒來無事,問起情緣之事,他估摸著師弟,已接近知天命之年,或許有過一段感情。
“沒。”
薑漠平靜地答道,忽地一笑:“師兄,你怎問起這事?”
“是似衝想知道,你在外有沒有婚配,一彆這麼多年,也不帶個小胖娃娃回來給我們看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也行啊。”
左若童不禁嘮叨道,像極了對弟弟賦予厚望的兄長。
“哪是我想知道啊,師兄,你也不想知道麼?”似衝小聲嘟囔一句。
見狀,薑漠莞爾,笑意更濃:
“哪有心儀的佳人,隻是一味的修煉而已。”
“這麼年跌跌撞撞的走來,早就斷了男女之情,說來慚愧,我沒辦法將身心完全交給另外一個人,我也擔不起丈夫、父親的職責。”
“就巡兒一個徒弟,你們見他憨厚聰慧,為人耿直,難道不值得我付出心血培養麼?”
“唉”
似衝苦笑:“本以為我們幾個裡,師弟你最有機會成婚的,沒想到你終生求道,不成婚育子。”
“你叫我抽你家娃娃屁股的願望,可都要落空咯。”
“還惦記上我家的娃娃了,實在不介意,您抽我的,或者巡兒的,都行。”薑漠大笑。
“貧嘴!討打!哈哈哈!!”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落,折射著老人眼角的淚光,他故作威嚴,又失聲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