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做的烽燧堡!過去,邊關的將士就是在這樣的城塞裡,抵擋吐蕃、回鶻人的侵犯的!”
“哇,也太厲害了吧!”
“簡直是神了!”
眾童誇讚著,忽地有人問道:“咦,那個不合群的朱三兒在那邊做什麼?”
“走,去看看!”
於是他們看見了一座極為複雜精美的沙土宮殿,長得粉雕玉琢的小朱溫正用木質的小鏟子,把河裡的水往裡麵引。
“這是什麼東西?”一開始堆“烽燧堡”的黃毛孩童麵色陰沉問道。
朱溫答道:“這個?是唐明皇的華清宮。在廟會上,有人賣這個圖畫。”
又指著旁邊的一片建築群:“這是華清宮裡邊的梨園,唐明皇聽戲的地方。”
最後指著自己挖掘的水道:“我正準備往華清池裡引水。”
幾個孩子呆在那裡,而後非常步履一致地走上去,一人一腳,把小朱溫的龐大營造給踢了個稀爛,任由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便不顧而去。
後來他們被二哥朱存打了個鼻青臉腫,被強抓著來向自己道歉。
這根本沒解決什麼問題,反而讓朱溫越發不合群了。
但朱溫醒來之後,突然發現自己很懷念二哥。
兩人已經很一段時間沒有見麵了。
……
初夏五月,宋州東北的孟渚澤中,水汽蒸騰氤氳,蘆蕩密布。
孟渚澤是上古大洪水形成的一座大澤,係上古九大澤之首,也被虞、夏、商三朝奉為聖湖。雖然到唐代水麵已經極大縮小,但仍是中原少有的大澤之一,周邊濕地綿延,物產豐美。
如今北汴河穿澤而過,由西北向東南彙入泗水,給孟渚澤帶來豐沛的水量。北汴河,是泗水的天然支流,也叫汴渠,自從隋煬帝楊廣開鑿通濟渠以來,北汴河便名字上加上了北字,與彆名汴渠的通濟渠區分,兩條河一南一北,正將宋州夾在中央,千裡通波,令這片土地異常富饒。
一位紫袍飛颺,手撐一把素色竹紙傘的男子,正默默注視著士卒們結蘆為筏,將人馬輜重從浩大的湖麵上運送而過。這群戰士受過極其嚴格的訓練,作業起來行雲流水,造成的蘆筏既輕便,又寬大能載重。
雪帥齊克讓,自幼蒙其師傳授墨家、公輸氏攻守之技,後來效力於西涼時,又曾西出陽關,遊曆泰西之地,向大食、拂菻人訪求戰具機械之術,融東西奇技於一爐,無論攻守城壘之技,都已臻於極境,堪稱“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
自然,造船結筏這類技巧,也在擅長土木工事、器械運用的齊克讓所部專長之內。
“大帥,先頭部隊已經渡過孟渚澤,布設強弩為陣,敵騎無計可施了。”一位體魄修長,劍眉星目,容顏俊朗,渾身都釋放著軍人特有的殺伐之氣的青年將官拱手長揖,向齊克讓肅拜道,說話字字如鐵,好似鑿子打在釘板上一般。
此人乃是齊克讓麾下悍將,“南鬥六星”當中的燕淩空。不得不說,燕淩空已是少有的美男子,刀劈斧鑿一般的雕像式五官,配上淩厲如電的眼神,透露出難描難畫的硬漢魅力,決計堪稱少女殺手。
然而相較比他長了二十歲的頂頭上司而言,燕淩空的少年俊逸,相比雪帥經過歲月滄桑熬練出的成熟男子氣質,卻又要相形見絀了。若說燕淩空如同一隻金色蒼鷹,意態逼人,齊克讓則仿佛渾身雪染的白鳳凰,不言不語間自有玉山巍巍的氣韻。
“淩空,你做得很好。”齊克讓聲線平靜如水,聽不出半點波瀾。
“我軍聲東擊西,搶渡孟渚澤,皆不出大帥所料。黃巢雖然奸狡,也隻能騙過宋威之流,終為大帥所欺。”燕淩空給主帥戴高帽道。
齊克讓知道黃巢搶占偃王城,預備攔截自兗州東來的雪帥軍之後,南下徐州,順帶向徐州的感化軍節度使敲詐了一大筆糧草器械,士卒吃得鼓腹作歌,才慢悠悠地拔營西進,做出要從陸路抵達宋州的架勢。
然而齊克讓隻是虛晃一槍,得到情報稱黃巢的騎兵隊已經向南攔截之後,立馬揮師北上,仍沿著北汴河西進,直到宋州北麵之後,突然自孟渚澤搶渡。
初夏時節,孟渚澤水麵寬廣,蘆筏又輕便,黃巢雖然及時得到消息,但根本無從判斷齊克讓會在哪個位置靠岸,更沒有水軍用於攔截齊克讓的兵馬,遂令齊克讓得以從容搶灘登陸,在湖對岸建立陣地。
“無非是兵法之常罷了。”齊克讓淡淡道:“我的布置黃巢豈能看不明白,但他並沒有充足的兵力封鎖整個孟渚澤南岸,因此我的奇謀就成了陽謀,他無法可破。”
“至於本帥假道徐州,隻因徐鎮向來驕悍,屢次作亂抗拒天家,節度使支詳有割據一方之心,數次扣留拒繳賦稅。我借道徐鎮,耀兵泗上,一可展示我泰寧鎮軍威,二可令桀藩震懼,不敢有不軌之意,三則徐鎮近年糧食豐收,正可補充我軍軍資。”
燕淩空頃刻呆如木雞,沒想到大帥竟還有這麼多的考量,其思慮周密,智珠在握,真不是他們這些部下所能比擬!
“徐州,那也是老師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啊……”齊克讓忽然若有所思,歎息一聲。
正在此時,突然有一隻信鴿飄搖而落,急速過湖而來。
齊克讓一招手,取下信鴿足上綁著的黃紙字條。
“前方灘頭陣地被草賊突騎衝擊,將士傷亡慘重,請雪帥速速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