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所托之事,哪怕再荒謬,夏侯嬰都會照做。
劉盈這年齡能騎在小馬駒上遛兩圈就算天賦異稟,根本不可能駕車,夏侯嬰還是取來車馬,把劉盈抱在懷裡,教導劉盈駕車的注意事項。
劉邦在一旁樹下半盤腿半箕坐。夏侯嬰的兒子夏侯灶倚靠在他身旁,嘰嘰喳喳問他沛縣之外的故事。
夏侯妻則躲在屋內,不肯見劉邦。
她對劉邦不喜,不是因為劉邦好色。
劉邦此人,雖在美色上葷素不忌,但對友人之妻素來正經。在他心中,兄弟可比美色重要得多。
夏侯妻與劉邦的矛盾,來自夏侯嬰對劉邦過分的重視。
夏侯嬰是沛縣管理車馬的吏,每當駕車路過劉邦所管轄的泗水亭時,都會偷溜去找劉邦,往往到了天色昏昏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夏侯妻本就對夏侯嬰去找劉邦玩耍耽誤正事很不喜。
一次劉邦和夏侯嬰切磋玩笑,不小心傷了夏侯嬰,被有心人舉報。
吏無故傷人罪加一等,眼見劉邦要被重罰,夏侯嬰卻咬死為劉邦作偽證。
可夏侯嬰再怎麼嘴硬,他身上的傷做不得假。
縣令當時與劉邦有隙。雖然礙於劉邦在當地的名聲和其他縣吏的偏幫,他不能無證據為劉邦定罪,但夏侯嬰明明受傷卻說自己無傷,被拆穿又硬說是自己不小心,作偽證之罪確鑿。
他便把夏侯嬰關起來刑訊,要夏侯嬰指證劉邦。夏侯嬰入獄,受了數百下鞭笞之刑,也不肯指證劉邦,受了一年多的牢獄之災,才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出獄。
雖然夏侯嬰現在生活沒有受當初的牢獄之災影響,仍舊是沛縣吏,夏侯妻心結也未解。
不過她隻是表現出自己對劉邦的不耐煩,並不阻攔丈夫和兒子親近劉邦,對劉盈也頗為親切。
劉邦知道夏侯妻心中彆扭,但假裝沒發現此事。
夏侯嬰抱著劉盈,駕車圍著宅子跑了幾圈,把該介紹的都介紹了。
劉盈什麼都沒學到。
駕車最需要的就是力氣,劉盈使出了吃奶的勁拉韁繩,駕車的馬都對劉盈不理不睬。
至於更高階的站在馬車上駕車,在顛簸的馬車上保持身體平衡,更需要強大的肢體核心力量。夏侯嬰捏了捏劉盈軟乎乎的小胳膊小腿,用表情告訴劉盈此事絕無可能。
“多吃多動,再長大幾歲,你一定能學會駕車。”夏侯嬰鼓勵道。
劉盈並不放棄:“夏侯叔父,你再講解一遍。”
耐著性子讀完係統副本說明後,劉盈得知即使副本變成了幼童版本,他的肢體力量並不會變成幼童,而是與當時曆史剪影中的人差不多。
他被驢車甩下來,不是自己力量不夠,隻是因為不會駕車。
在夏侯嬰這裡學習駕車理論知識,再到副本中實踐,是劉盈所能想到的速通副本的唯一辦法。
每次進入副本都需要一百經驗值兌換鑰匙,進副本中訓練實在是太奢侈,劉盈隻能在外麵多想辦法。
還好當他第一次從某人身上得到經驗值後,再獲得經驗值就容易許多。
劉盈隻需要讓生氣的人平靜幾日,再去他麵前稍稍頑皮一下,很快就會跳經驗值提醒。
爭取在去鹹陽之前再進一次副本!劉盈燃起熊熊鬥誌。
夏侯嬰本以為劉盈隻是好奇,自己講解一番滿足劉盈的好奇心後,劉盈就會滿足。
誰曾想劉盈居然耐心聽他講解了許多次,還將他描述的重點磕磕絆絆背了下來,詢問有何錯誤。
劉盈如此好學,夏侯嬰也不再輕視劉盈是幼童,更加認真地為劉盈講解。
雖然劉盈仍舊不可能現在學會駕車,早些背下些駕車經驗,將來能駕車的時候再實踐,肯定會容易許多。
劉邦眯著眼睛,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樣。
夏侯灶已經趴在他腿上打盹。
劉邦一隻手放在夏侯灶身上,用寬大的袖子為夏侯灶遮住肚子,一隻手摩挲腰間的長劍。
他想起服兵役時的事。
秦朝建立後,丁男都要服幾年的兵役。
因家中使了些錢財,他很快就回到沛縣。服兵役的時日也給劉邦留下深刻的痕跡。
秦朝的亭長與漢朝一樣,“多以服兵役已滿期之人充任”,若沒有服兵役這段經曆,劉邦也當不上亭長。
劉盈終於勞累,被夏侯嬰抱下車的時候,小憩的劉邦睜開眼,也把熟睡的夏侯灶抱起來。
夏侯嬰開玩笑道:“我看盈兒比灶兒厲害多了,要不我倆換孩子養?”
劉邦道:“那可不行,我這輩子當個吏就到頭了,還指望盈兒光宗耀祖。”
夏侯嬰臉上的笑容消失,他皺眉道:“兄長,不要氣餒。以兄長本事,定有封侯拜將的一日。”
劉邦笑了:“聽一聽盈兒看書看糊塗了的故事,自我幻想一下就得了,我可不指望真有這種好事。”
他單手將閉著眼的劉盈接過來,然後將夏侯灶還給夏侯嬰。
夏侯嬰聽劉邦這麼說,竟然有些無措。劉邦滿臉不在乎,他卻好像被傷到了似的。
劉盈雙手揉了揉眼睛,使勁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扯著他阿父的衣襟擦了擦臉。
“阿父,沒想到你居然還有氣餒的時候?我要把你今日之語記下來,以後嘲笑你!”劉盈齜牙笑道,“夏侯叔父也聽到了,阿父說他這輩子沒救了,要靠我光宗耀祖哈哈哈哈。”
劉邦神色一變:“你不是睡著了嗎?”
劉盈晃著腦袋笑道:“一聽到阿父的黑曆史,我就清醒啦!”
劉邦難得惱羞成怒,把兒子的臉往肩膀上按:“你睡迷糊,聽錯了。”
劉盈誇張大笑:“哈哈哈哈哈,夏侯叔父給我作證!”
劉邦恢複了精神,夏侯嬰也不再情緒低落,傻笑道:“我什麼都沒聽到,盈兒你睡迷糊了。”
劉盈怒道:“夏侯叔父!你怎麼能作偽證!”
夏侯嬰搖頭:“彆胡說,我從不作偽證。”
這下輪到劉邦大笑了。
夏侯灶被笑聲吵醒。他虛握著拳頭揉了揉臉,也露出一個半困半醒的傻笑。
劉盈氣得仰頭翻白眼。
好吧,夏侯叔父是阿父的小弟,這次我認栽。
夏侯灶你傻笑什麼,支棱起來,趕緊變成能給我送經驗值的曆史名人啊!你身為夏侯叔父的兒子,怎麼能一點功績都沒有?!
我的小弟質量比阿父怎麼能差這麼多?!!
劉盈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劉邦的笑聲更加響亮。夏侯嬰也跟著朗聲大笑。
夏侯妻從屋內探出半個身子,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在夏侯嬰的視線投向她的時候,她又把身子縮回屋。
夏侯嬰心中閃過一絲無奈。
生氣耗費精力。氣過一場後,劉盈便真的困了,倒頭就睡。
夏侯妻準備了酒菜,點起了油燈。劉邦下午才喝完酒,又和夏侯嬰在月下喝了一場。
劉盈起床的時候,劉邦和衣臥在他身旁酣睡,而夏侯叔父和衣睡在劉邦另一側。
劉盈嫌棄地踹了他阿父一腳,從兩個醉漢身上踩過去。
他體重在同齡人中不算輕,兩個醉漢居然一聲不吭,是睡得很熟了。
沒踩醒阿父,劉盈有點遺憾,正想著要不要再踩一次時,屋外傳來很香的味道,引得他肚子咕嚕咕嚕叫。
“肉!”劉盈鼻頭一動,不管醉酒的阿父了,朝著香味奔去。
夏侯妻正在熬肉羹。
平常人一日兩餐,一餐要管半日,所以早餐不會講究什麼清淡。夏侯妻不僅熬了濃稠的小米肉羹,用清醬拌了一碟鹽水煮葵菜佐羹,還煮了雞蛋。
見劉盈奔來,夏侯妻笑著從溫水中撈出一個蛋,往爐灶邊緣磕了一下,遞給劉盈。
劉盈捧著水煮蛋笑彎了眼,三下兩下就把雞蛋吃完。
他抹了抹嘴:“姨姨,我來燒火!”
夏侯妻幫劉盈擦乾淨嘴角:“你還小,燒什麼火?小心燙著。”
劉盈道:“我在家常幫阿母燒火,很熟練,相信我!”
他拍拍胸脯,給夏侯妻表演了一下。
見劉盈燒火的動作確實很熟練,夏侯妻開心地讓劉盈幫忙。
她並不需要人幫忙燒火,但劉盈這麼可愛的孩子陪著她做飯,她非常開心。
燒火會把衣服弄臟。一頓飯做好,劉盈已經灰頭土臉。
他這才去梳洗,把身上的灰塵拍了拍,不在意臟汙。
但夏侯妻卻不讓劉盈穿著一身臟衣服回去,從屋裡拿出一套新衣給劉盈換上。
劉盈扯了扯衣袖,發現衣服十分合身。
他與夏侯灶身量不一樣,這衣服顯然就是給他做的。
劉盈不揭穿,揚起笑容做平常態度:“謝謝姨姨!姨姨做衣服的手藝比阿母好!”
劉邦和夏侯嬰一邊聊天一邊走來。
聽見劉盈的話,劉邦道:“你敢把你現在的話說給你阿母聽嗎?”
劉盈叉腰:“我當著阿母的麵都說過很多次!”
這種會讓阿母生氣,但又不會讓阿母揍他的話,是他從阿母那裡賺取經驗值的利器!
劉邦掐了一下兒子的小胖臉:“娥姁還是揍你揍太少了。”
見劉邦過來,夏侯妻臉上的笑容淡去。
但她還是為劉邦盛了肉羹,羹中的肉粒比夏侯嬰碗裡還多。
夏侯嬰看了一眼劉邦碗裡的肉,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夏侯妻的臉上的神情便更冷淡了。
有的肉吃,劉邦不會在意給他吃肉的人心情好壞。他很厚臉皮地謝過了夏侯妻,還要了兩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