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兒又低下頭,緩緩伸出手腕。秦揚不解其意,便握在手裡,將兩指搭在上麵。
“脈象很不錯,身體沒有問題。”
謝婉兒細聲細語地說:“公子莫要作怪,不是讓你號脈。”
“不是號脈,那要乾什麼?”
謝婉兒頭也不抬:“你……聞聞。”
秦揚滿肚子疑惑,將她的手腕拿起,使勁嗅了嗅,那熟悉的香氣更濃鬱了,隨即恍然大悟:“這香味是你身上散發出來的,真好聞!”
話剛從嘴邊出去,秦揚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本來今天自大在前,而後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胡亂問起女兒家的問題;直到現在還不思悔改,又當著人家的麵耍起混賬。
“公子,你若想對我說那些輕薄話,私下和我講,我忍得了。”
秦揚心中大呼冤枉。
他是想晚上回來和謝婉兒好好聊聊,化解之前的誤會,哪成想剛見麵就搞出來這麼大的糗事。
試問,一個剛剛說完輕佻之言的人,轉頭就說自己是正人君子,哪個敢信?
秦揚現在是黃泥落在褲襠裡,怎麼洗也洗不清了。絞儘腦汁想澄清,可任他往日裡巧舌如簧,現在卻是剪不斷,理還亂。
謝婉兒也不搭理他,隻是默默地坐在他身邊發呆。
一晃的功夫,已經聽到房門外吃完飯回來的人上樓。這麼耗著也不是事,可話要說起來,總得有個頭。
秦揚望著桌上漸冷的飯菜,靈光一閃。
“婉兒,我就算有千錯萬錯,那桌上的饅頭總歸是無辜的。你就算決心以身飼虎,也先把飯吃了。”
……
秦揚最終也沒有想通,自己是怎麼和謝婉兒鬨成這樣的。
十年來,他從來沒讓家裡那位嚴苛的老頭失望過;初出茅廬,麵對大將軍何昊那種位高權重者,他可以做到鎮定自若;與關定邊這等蓋世豪傑,他也能不卑不亢。
唯獨今天,在一個萍水相逢的姑娘麵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胡言亂語。
這本該是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夜晚,可現在,秦揚連轉身的權力也沒了——
此時,他和謝婉兒正背對著背,睡在同一張床上。
身後安靜的很,不知道謝婉兒睡著了沒有。秦揚隻能眯著眼睛,盼望今夜早些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身後有動靜。秦揚一動不動,裝作已經入眠。
“公子,我知道你沒有睡著,請轉過身來。”
秦揚一聲輕歎,並沒有轉身:“我說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信嗎?”
“我當然信。公子除了不知道怎麼和女兒家相處以外,是有情有義的大丈夫。”
秦揚轉過頭:“你彆騙我。我今天說了一堆荒唐話,現在還——”
“公子如果不在這裡,那應該在哪裡?”
秦揚思索一會:“其實也可以在旁邊另選一間房。”
謝婉兒輕輕歎息:“公子可曾想過,旁人眼中,你我是什麼關係?”
秦揚支吾了一下:“應該是看做夫妻。”
“那便是了。旁人眼中本是夫妻的人,分房而眠,會不會覺得可疑?現在南邊起了戰事,不僅進出城門需要腰牌,官府還在懸賞可疑之人。萬一哪個多事的從外邊拉個衙役進來——”
秦揚忽然轉過身。屋裡伸手不見五指,隻能感覺到謝婉兒臉頰的輪廓。
“是有幾分道理。可如我開始的想法,睡地鋪、加隔簾,不是可以兩全其美,你為何非要讓我上床?”
“公子你呀,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隻聽她淺笑道:“這麼冷的天,床上加上層毯子還冷的不行,你總不能睡在地板上吧?”
秦揚暗自琢磨,以自己的身體素質,就算在地板上睡一覺也扛得住,不過謝婉兒並不知道這些,便“嗯”了一聲,繼續聽她講。
“公子既然要打地鋪,去哪裡找鋪蓋和簾子呢?”
“自然是找客棧掌櫃——”
話音戛然而止,秦揚終於反應過來,謝婉兒會同意和自己同床共枕。
為何同房已經明了,倘若看似夫妻的男女同處一室,卻去跟店家索要另一床鋪蓋和簾子,在他人眼中更加古怪異常。
如果真的被臨陽官府查到這裡,他們這些人絕對禁不住盤問,隻怕會暴露無遺。
謝婉兒幽幽一歎。
“休說外人會起疑心,你的那些人不也懷疑我們的關係?如此一來,既可以不讓公子分心護我,也省得讓公子被人猜忌。”
“可你為何不早跟我講,我要是知道你如此用心良苦——”
“公子明明嘗到了甜頭,現在卻倒打一耙。你先自作主張,弄出什麼約法三章;又直接把人帶過來看病,搞了出兵臨城下。我若直說,恐怕話還沒講一半,你就先自亂陣腳,給我說教一頓。我也隻能反著激一下公子,等夜半無人之時,你心裡靜了再如實相告。”
秦揚聽罷,心中百感交集。還好兩人看不清彼此表情,讓他不至於無地自容。
一路走來,他一向出奇製勝、不落窠臼,但往往細節上做的不夠縝密。相比之下,謝婉兒的想法才是周全的,儘管其中仍有一些誤會。
這些姑且不談,最讓他感覺慚愧的是,一個女子不惜清白受損也要保全自己,自己卻想著那些迂腐之物。
枉他還承諾白要守護謝婉兒,結果竟然反過來被謝婉兒保護。
謝婉兒似乎猜到了他的窘境,調轉過頭去:“公子,明日還要起早,快些歇息吧。”
“好。”
秦揚想了半天,也隻能說出來個好字,隻能心想在之後的路上多多關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