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思聰慧,很快就猜到自己應是落入了某種幻境中。
而這幻境,很可能是跟許知秋有關的。
正不知所措時,忽的視角一陣快速推進,竟“裹”著她推開山門,進入其中。
突如其來的不適感,直晃得她頭暈眼花,心口一陣發悶。
耳邊響起許許多多話語,竊竊私私一時又聽不清楚。
等感官終於穩定下來,她再看自己,已然處在一間大殿裡。
大殿外麵規規整整的站滿了人,
而她突兀的出現並未引起這些人的注意。
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她看見許知秋跪在殿內正中,朝著前方供奉的眾多牌位行叩首之禮。
不知為何,她看這個許知秋似乎年輕了不少。
撐死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
而在他身後側,站著個身披白衣,白發赤足的男子,默默注視著他。
跪完了牌位之後,那人領著許知秋來到殿外。
在眾人的注視下,
這白發男子端坐到一架太師椅上,許知秋便朝他跪下磕頭。
三叩首之後,隻聽那人徐徐道來
“禮數已畢,從今日開始,你就算入了三一門,是我左若童的親傳弟子了。”
“人者,頂天立地之異獸。望你守持正道,不忘為人之本,勤勉修持,慎思、明辨、篤行。”
許知秋恭謹回道
“弟子許知秋,謹遵師父教誨。”
從旁見證這一幕,讓陸雪琪心裡響起了驚雷。
她很快猜了出來。
這是許知秋腦子裡的記憶,
卻不知為何,作為外放的幻境,示於人眼前了。
出於對許知秋的深深好奇,她不由得看入了神。
……
許知秋被密咒拽入內景後,一切就不由他自主了。
這與介紹上多少有些出入。
如他所料,
他的心魔並非是那些通俗到一眼可辨的淫欲、貪欲、殺欲。
他的心魔要複雜一些,也更模糊一些。
而這“魔王波旬”似乎成了他的心理醫生,將他記憶中最能勾起內心漣漪的場景,在他眼前一幕幕重現。
於是,從最早的拜入三一門開始。
許知秋以一個親曆者的角度,將那些曾深深震撼他心靈的過往,那些曾給他留下執念的瞬間,一幕幕重新體驗。
這其中,包括恩師傳法時的告誡。
破一重時的喜悅,
破二重時的慶幸和後怕,
和師兄弟們打鬨嬉戲的場景……
以及演武場上,功參天人的恩師,憑單手力壓全性魔頭無根生,彰顯舉世無敵之姿。
並最終突破至傳說中隻有開派祖師才達到過的逆生第三重——完美炁化。
至此——大盈仙人,不再是一個江湖名號,而是成為了現實。
然而,轉折來的又是那麼突兀,那麼殘酷。
最後的最後,許知秋的記憶,停留在了那個最令他撕心裂肺的時刻——
太師椅上,
蒼老到幾乎讓人認不出來的恩師,在臨近羽化之前,用一片釋然的真誠,對他們所講出的那最後遺言
“不必為我哭泣,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我今生雖不成,但想來幾十年勤勉修持,還是在根本上做了些向善的改變,那改變或許微不足道……但當我從新來過之時,應當能助我少走些彎路吧?”
“諸位今世之路還未走完,謹慎,謹慎呐……”
至此,包括許知秋在內,一眾三一門人,已是泣不成聲。
…………
心口突然的劇痛,似烈火灼焚心肝,猛地將他從內景中扽了出來。
“噗!”
許知秋捂住心口,忽的噴出一口逆血。
餘光四掃,他已身處洞中,頓時明白自己回到了現實。
然而,四周的濃霧正氤氳著散去。
山門建築開始扭曲變形,
三一門人跪伏的身影,哭泣的聲音,以及恩師坐化的景象……
都在逐漸變得模糊,失真,像是要抹去一切存在過的痕跡。
仿佛作完案的賊人,正倉惶的逃離著案發現場。
“這、這是……”
許知秋深陷驚愕之中,並沒察覺到額頭的印記正在變淡。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怎麼他內景中的心魔,會顯化在現實中?
“你……你吐血了!”
突然的驚呼,將他從猜疑中喚醒。
許知秋猛地轉頭,這才發現不遠處陸雪琪正守著自己。
她臉上透著擔憂,眼中卻藏著複雜難言的東西。
許知秋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的問
“你都看見了?”
平淡的一句話,卻讓陸雪琪眸子跟著一抖。
不知為何,此刻的許知秋,給她一種與往昔截然不同的感覺。
“我……我方才看洞中起了濃霧,還以為你……所以……”
她回答的很謹慎,卻被許知秋直接打斷,他的質問中滿含著怒氣
“誰讓你進來的?”
“我……我擔心你……”陸雪琪深深低下了頭,像淋雨的鵪鶉,“對不起。”
許知秋死死盯著她,眼底不知不覺已經爬滿了血絲。
他心頭的感受更是難以形容。
仿佛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扒光了底褲,有一種反常且畸形的羞惱,在胸口止不住的升騰。
連珠炮似的質問
“我用你擔心麼,你以為你是誰?我老娘?啊!?”
厲聲的怒斥,把陸雪琪嚇得一個激靈,她還是頭一次麵對這樣凶惡的許知秋。
畢竟還是個小丫頭,被這一吼一嚇,眼中不知不覺就沁滿了委屈的淚水。
說話聲已然帶著幾分哽咽
“……娘……曾對我說過,要把你……當成親人……”
“出去。”
許知秋不為所動,指著洞外,
“滾出去!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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