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在浴缸旁邊蹲下,麵無表情,“你沒事吧?母親明天可能會去找黃華住麻煩。”
邱寶珠雙眼被水洗得濕漉漉的,“我沒事。”他的酒已經差不多醒了。
“我指的是,母親凶你……”邱翡鏡片後的眼神寫著欲言又止。
“那也沒事。”邱寶珠漫不經心道,“她不也經常凶你?”
“我已經習慣了。”邱翡靠著浴缸坐下來。
邱寶珠用手指捏著水麵上的泡泡,一個個將它們捏破,變成手指上濕滑的水漬。
“邱翡,母親其實沒你想象中的那麼愛我。”少年語氣異常平淡。
邱翡推了一下眼鏡,沒有露出被安慰的感動,而是扭頭看著邱寶珠,“我知道啊。”
“……”邱寶珠用手心舀起一捧水,朝邱翡澆過去。
學美術的事情因為這場小意外擱置了,邱寶珠不再確定何英潔會同意自己學美術了。
沒有家長的同意,薑賽秋也不會接納他去聽課。
邱寶珠正式開始自學。
上一世,他從大一開始學習美術。
衛樹那時候剛被衛家認回不久,立即就給邱寶珠請了老師。
第一堂課時,邱寶珠還不認識那老師,隻覺得名字耳熟。
等下課後他在網上將老師姓名一檢索,才知道對方是如今在國內外都赫赫有名的抽象派藝術大師。
衛樹前前後後為他請過二十多位老師啟蒙,風格各有不同,在國際上享有的地位也各不同。
待到步入珠寶設計時,邱寶珠已經逐漸有了自己的繪畫和設計風格。
隻是後來沒能如願進入考入的大學學習,又與衛樹漸行漸遠……他已經太久沒握過筆了。
“邱寶珠?”
“你在畫畫啊?”
潘勝安抱著一袋子小蛋糕過來,他把小蛋糕放進邱寶珠的課桌,“我自己做的,謝謝你那天幫我。”
邱寶珠放下筆,撕開一隻小麵包嘗了一口,“好吃。”
“你會做蛋糕?”
“會一點,家裡的蛋糕總是喜歡放茶葉,我不喜歡茶葉,有點苦。”
邱寶珠點點頭,“我也不喜歡苦的東西。”
過去好幾天了,他都總覺得衛樹身上那種苦澀的味道在嘴裡揮之不去,甚至壓過了酒精的辛辣。
他不希望和衛樹再產生任何的牽扯,於是使勁往嘴裡塞了好幾隻甜得發膩的小蛋糕。
“不膩嗎?”就連潘勝安都皺起了眉。
邱寶珠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午後,邱寶珠吃多了蛋糕,沒去食堂吃飯,走廊外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準確來說,不是吵吵嚷嚷,而是如群蜂嗡鳴的竊竊私語。
邱寶珠趴在桌子上,看見一個高挑豔麗的女生抱著書走了進來。
她徑直走到最角落裡的空位坐下,翹起二郎腿,戴上耳機,無視了教室裡外的一切視線。
曾明媚怎麼到他們班上來了?
正巧,衛樹這時候也從食堂回了教室。
邱寶珠在看見對方的影子時就把目光收回,臉埋進臂彎,順便把桌子上的一遝畫也都收進了桌子裡。
他能感覺到對方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
沒過多久,邱寶珠剛放開呼吸,那雙洗得比邱翡的帆布鞋還要破破爛爛的板鞋出現在視野裡。
“邱寶珠。”
邱寶珠趴著不動。
男生也就站在他旁邊不動。
過了半晌,衛樹拉開邱寶珠前桌的椅子。
椅背在他手中繞了一圈,他麵朝邱寶珠坐下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少年頭頂的發旋。
風從窗戶外麵吹進教室,有許多綠葉清爽發澀的味道。
邱寶珠手心冒汗,連露在空氣裡的脖頸都開始冒出亮晶晶的薄汗。
還不如直麵衛樹,沒什麼可怕的。
邱寶珠慢悠悠直起上身,他打了個哈欠,“乾嘛?”
隻是臉有些潮紅,眼神略微躲閃,臉上和脖子上都沒有傷痕,也沒有憔悴之色。
看來何英潔沒有對他動手。
衛樹坐的地方有牆柱,光照不到他,他冷褐色的眼睛黑漆漆的發冷。
邱寶珠對衛樹這副表情再熟悉不過,衛樹每次思考問題打算直接做決定的時候都是這種神情。
一開始他不懂,懂了之後,每每看見這樣的衛樹,他都毛骨悚然。
邱寶珠不是很能想得通了。
他上一世到底是吃了哪的熊心豹子膽,敢跟衛樹談戀愛的?
“沒什麼。”
椅子發出輕微的挪響,衛樹站了起來。
邱寶珠的手指在膝蓋上握緊。
起身後,衛樹從外套口袋裡抽拿出手,然後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了邱寶珠的課桌上。
是一把顏色青綠的糖果。
“那天多謝你幫我報警。”衛樹說完過後,衣角擦著課桌桌沿,回到自己的位置。
糖果的糖紙在日光底下折射出塊狀的冷光,朦朧像盤起來的一團鎖鏈。
一股冷意從邱寶珠的腳底竄起。
少年清楚記得,上一世他幫了衛樹之後,衛樹也送了他一模一樣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