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元界,極東之地。
數片山峰連綿起伏,雲霧環繞,間或奇山異石、清水墨潭,數座錐形山峰如星子般點綴,奇異霞光環繞九宸宗,一切猶如人間仙境,一入不知年華。
仙閥三宗六派,自九宸祖師開辟禁絕之地、創設宗門,九宸宗便如衝天之鶴屹立扶元大地,不僅宗門氣象奇絕,更代代出異才,牢牢占據仙門魁首的地位從未動搖。
能拜入這樣的名門大派,其中弟子之資質、心性可見一斑,即便是修為最低的煉氣弟子,舉手投足也說不出的瀟灑意氣。
九宸宗往西,靠近宗門的地帶,一名青衣男子雙手後覆,越水而出。不過眨眼,又是一柄刀鋒冷豔的名劍破開水麵,追隨於男子身後。
陸卯握住長劍,屈指輕彈劍身,一時隻聽見幽幽劍鳴,響徹山峰。
“劍鳴竟如此清越!恭喜陸師兄,煉劍大成!”
“我輩外門子弟,陸卯兄可謂第一人啊。”
數位弟子圍繞著他,不論內心如何羨慕嫉妒,皆麵帶笑容,拱手祝賀。
陸卯唇間含笑,眼風淡淡掃過,已然將他們內心的想法了然於心,卻也不計較那些心思,收回長劍,言語謙虛,姿態卻很傲然。
“陸某不過比各位先半步,哪裡稱得上第一人?九宸人才濟濟,陸某不過一介小人物而已。”
話雖如此,不過雙十便破關邁入築基,在外門地界中已是頭號人物,放眼整個九宸宗門,也能稱一句“天之驕子”。
眾弟子心頭微哂,按捺住不平之氣,繼續恭維陸卯。
“以師兄目前的境界,三月後的宗門大比定能順利升入內門,屆時說不定能被哪位道君收入門下,真傳之位也指日可待啊。”
“是啊是啊。”
九宸宗門分內外,外門弟子數量龐大,競爭激烈,唯有通過一年一度的宗門大比升入內門後,才有機會被修煉有成的大能看中,而僅僅十個名額的真傳之位,對外門來說更是遙不可及。
多少天驕想方設法也要坐上那十個頂尖位置,此人替他展望真傳,愚不可及,更包藏禍心。
陸卯不把那人放在眼裡,察覺到他的態度,其餘弟子也暗自疏遠,那名弟子猶自為嗆陸卯一嘴而得意,殊不知日後在外門將舉步維艱。
外門弟子們交流起今日的修煉心得,陸卯不屑藏私,寥寥數語道出煉劍之道的真意,話至心頭,忽覺不遠處一股磅礴的靈力波動。
驟然抬首,隻見玉龍纏繞的宗門間,一道霞光衝天,如流星般疾入門中,其間靈力翻湧,攝人心魄。
宗門幾十年未曾發過聲音的玉龍昂首,口中懸浮的雷鈴皆震蕩,發出的清越響聲不絕於耳,恍若仙樂,伴隨那抹浩蕩靈機,仿佛裹山攜月,又有一往無前的凶悍態勢。
穹頂雲蒸霞蔚,以陸卯的目力,也隻勉強窺見騎雲駕鶴的高階修士紛紛避退,一道緋衣身影破開皚皚雲海,眨眼間沒入重重靈峰間,不知去向。
那人已去,痕跡仍停留在雲間,突兀一道長痕,仿若一劍劈開了天地。
那一劍也似劈在陸卯心頭。
他怔怔不能言語。
其餘弟子雖不如他目力絕佳,也能通過空中翻滾的磅礴靈力一窺方才的驚心動魄,不由道:“這般氣象,是哪位道君回宗了?”
陸卯此刻也萬分好奇,隻是他雖出身陸氏,也不過旁支,在族中沒有多少話語權,亦不知曉九宸上層那些修為通天的人物有哪些。
眾人之中,卻有一名形容蒼老的弟子撫著胡須,得意一笑。
“諸位年紀輕輕才入九宸,當然不知那位的名號。”這位弟子紮根外門百年之久,修為不得寸進,僅僅依靠些丹藥延壽,已然縱情聲色,隻顧享樂,也不介意與同門分享消息,“那一位——浮蘅尊者的親傳弟子,如今十真傳之首,俗名喚作‘冷芳攜’。這樣說,你們可知是誰了?”
“竟是清鴻道君!”眾人訝然。
“是矣。你們入宗門時,道君早已離宗遊曆,當然未見過他。但想必早已有所耳聞。”
豈止耳聞?
此人之名號,不僅在九宸,乃至整個扶元界亦是響當當。出身平凡,卻被當世第一大能收為弟子,天資異稟,一入煉氣便一發不可收拾,不過百年已至元嬰,修真界多少天驕?自他出世,俱被甩在身後幾萬丈,連項背都不得望。
以冷芳攜的天分,都說要不了百年光陰,九宸恐又會多出一尊威名赫赫的道尊。
其人又嫉惡如仇,除卻閉關修煉,一年大半時候都在外斬殺邪魔,路所至處,腥風血雨不斷,實打實靠搏殺出來,因此縱然有人嫉妒,也不過發幾句牢騷,從無詆毀之語。
在陸卯看來,姿態傲然、目下無塵者,向來為庸人詆毀。但他入宗以來,竟從未聽聞有關冷芳攜半句不是,連族中向來心胸狹隘的族兄提及他時都是好言語,令陸卯很是驚訝。
想到剛剛那道令他驚豔不已的身影,竟是族兄苦苦追尋都不得的道君,陸卯心緒一時複雜難言。
諸人圍著那名弟子問了許多清鴻道君的事,那弟子一一應付,其實他大半都不清楚,不過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應付。
但在場之人沒有傻的,問了幾句後,便搖頭:“看來師兄也不清楚道君的事。”
蒼老弟子自恃資曆久,聞言漲紅了臉,有些羞惱:“道君之事,豈是你我能妄議的?!”
弟子們撇撇嘴,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好啊,你們——”蒼老弟子被激得忘了分寸,昂首道,“其餘的我不敢說,可有一事,你們知道也無妨。都說道君一劍破萬法,修為可怖,其實……”
他壓低聲音:“道君之容貌,更是仙姿霞韻,令人心折。”
“我之前有幸見過道君一麵。不過一麵,不過一麵。”蒼老弟子聲音中竟帶著絲悵然,“此後近百年,不能忘懷。”
“竟到了這個地步!”眾人驚訝。
修真界美人何其多也,他們也見識過許多,好看是好看,也沒到那種地步。
“唉,唉。”蒼老弟子幾聲長歎,時隔百年又得一見,被引動得心神大亂,匆匆拋下一句“道君此刻應在合道堂”便倉皇離去。
那弟子的舉動令其餘人更為好奇,說要去合道堂一睹道君的風采,陸卯亦不免俗,手頭恰好有未交的任務。他煉劍大成,此刻禦劍而行,須臾便至合道堂,其餘外門弟子早已被他甩在身後,不知到了哪裡。
合道堂作為九宸教諭弟子、管理任務的場所,向來人來人往,陸卯收劍落下,發覺堂門前人潮擁擠,仔細一聽,才發現都是來“偷看”道君的弟子。
他身似流水,在人群內不過幾步,就已進入堂內。
合道堂裡的景象倒不如外麵熱鬨,領取、交還任務的弟子和掌事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一角處。
緋衣人身姿挺拔,背對陸卯,縱使一身靈波已收斂,在許多修士眼中亦耀眼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他身旁跟了名矮瘦的小孩子。小孩發絲泛黃,骨瘦嶙峋,一身不合身的衣衫,裸露出的肌膚亦泛著黃光。周身不見靈光,一看便知是未開脈的凡人,此刻身處眾人目光之下,緊張地攥住冷芳攜衣角。
陸卯隻淡淡一眼,便收回視線。
他繼續看向緋衣人眼前之人,一眼便認出對方的來曆。
墨衣沉肅,掩不住對方笑語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