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流雲飛宮上的這一出插曲,冷芳攜逃開後,未立刻前去尋鑄劍師,而是折返房內,似凡人般澆水沐浴。
水用靈火蒸熱,不僅水溫適宜,而且靈機充足,沐浴其中渾身靈脈俱都洗淨。
冷芳攜微吐一口氣,用水將肌膚的每一寸都澆洗乾淨——似他這般修為,早已塵埃不侵,往常有清潔需要,隨意捏個法訣便是,他非要沐浴,更多出於心理作用。
冷芳攜沐浴時,浮蘅的身外化身就站在窗邊,一動不動地看他。
也看著房內恣肆的心魔。
九宸宗是名門大派,不似藥香派等門派限於規模隻專精一道,從對外門弟子的培養授課上便可看出門內無論大道小道一應俱全,眾道之下不但有本宗培養出的修士,還有許多依附而來的散修。
鑄劍師雖不能拿劍,地位卻很高,不僅為劍修推崇,其他門道的修士但凡碰見也會尊敬有加。盛名之下,凡人趨之若鶩,因此扶元界的鑄劍士極多,大多打一個擦邊的名號,能製些精巧器物,而能真正被稱為“鑄劍師”的卻屈指可數。
現今有名有姓的鑄劍師不過二十六位,其中有七位俱在九宸,剩下的也大多被其餘二宗和六派瓜分。
冷芳攜如今要去尋的鑄劍師雖比不上其餘六位那樣名滿天下,在小範圍裡也有自己的名聲,尤其在一些偏門領域,劍修對她的推崇不亞於鑄劍大家。
由是找她鑄劍不是費錢的問題,而是很難排上位置,好不容易提的鑄劍需求被接受了,最快也要等上一二十年。
這對冷芳攜不是問題。他與薑劍雨同為一代弟子,亦在十大真傳之位,從前多有交流,更在曆練時守望相助過,薑劍雨脾氣古怪,他在宗內已經算得上她的“知交好友”。再加上當年離宗時薑劍雨有所求,他在路上恰好又尋到她要的東西,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隻是要她立刻出手鑄劍不是難事。
鑄劍師的靈峰位於九宸正東方,金烏東飛西降,東邊是日光和火氣最充足的地方,正合鑄劍要用的陽火。薑劍雨卻不同凡俗,自尋了百煉峰西邊的一處水島居住,然則她為火屬,居住於水靈蓬勃的島上無疑自尋苦吃,不僅修煉不順利,便是日常生活也時刻忍受煎熬。
按薑劍雨的話說,她是:“真火不怕水煉,就是要用水煉火,千鑿萬擊,如此誕生的火焰才是世間最蓬勃、最旺盛的火。”
島上水汽氤氳,煙波浩渺,有白鷺、仙鶴等珍禽鳥類在淺灘漫步,時而低頭啄羽,一派生機盎然。
薑劍雨的居所為島上林木簇擁,有拔天之相,但所用建材皆為普通木料,毫無塗抹修飾之意。正入島口,幾名幼童高的火人作迎逢童子,比起冷芳攜上一次見到,身上的火焰已更加凝固澎湃,想必薑劍雨修煉有所成。
火人知道他,遠遠看到天邊的霞光降下就迎上來,不過不能開口,當然也不能像彆的峰頭童子說些奉承的吉祥話,好在冷芳攜厭煩那些,少了反倒清靜。自被火人領著往木屋去。
但在來時的路上,他看到第二人。
身著月白色長袍,外罩一層泛著柔光的細紗,領口袖口皆有流雲的紋路,一看就知是哪個內門弟子。冷芳攜不認識那張臉,想來是他離宗後才入內門。
也因此,他更加驚異——薑劍雨鑄劍要價高,有時甚至漫天要價,尋常修士根本負擔不起,內門那些小崽子為了更進一步光是維持日常開支已經艱辛,更彆說斥巨資找薑劍雨鑄劍,哪怕有那份錢財,尋個性格更溫和、手段更穩妥的人不是更好?
那弟子看見冷芳攜,神情微變,隻是匆匆一個照麵,你走我來,眼神卻直愣愣落在他身上,看樣子不僅認識他,似乎還有彆的事。
冷芳攜並非那種個性孤僻冷清的人,相反,他很樂意結交朋友,從前九宸有大半弟子與他都說得上話。但等到浮蘅出現問題,加大對他的管束後,他大半時間都花在應對浮蘅和思考劇情未來上,疏於對其他事物的了解,再不似從前光華萬丈,照耀九宸。
雖然奇怪那弟子與他有何淵源,但肩頭的鳥已不甚愉快地擺動翅膀,冷芳攜隻好收神。
“終於回來了啊!咱們多少年沒見過?”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薑劍雨聲音低沉沙啞,膚色偏褐,因在島上、又為火屬,穿著清涼裸露,露出的肌膚上環繞著一圈又一圈黃金飾品,就連眼瞳也泛著淡淡的金色,長相頗為奇異。
火人的眼亦是她的眼,薑劍雨顯然也看到路上發生的事,隨意調侃一句:“那小子還不肯放棄。”
卻不肯跟冷芳攜過多解釋,按她的道理,一切都說得清楚分明,哪還有什麼樂趣。
她起初看到冷芳攜,視線是愉快的。畢竟是她難得說得上話的友人,離宗多年未曾碰麵,偶爾的聯係也隻通過雲信,她整日窩在島上早就厭煩了!但當看到冷芳攜肩頭的鳥時,薑劍雨雙眼微眯,神情毫不猶豫轉冷,顯然對那鳥背後代表的人很是不屑。
更有濃濃的厭惡之情。
顧及冷芳攜的身份,她並未多說,轉而埋怨冷芳攜不來找她。
“你不在九宸裡,我沒必要出門,師門上下又死絕了,除了應付那些要求古怪、錢包空空的劍修,平日毫無趣味!”
冷芳攜難得露出笑顏:“難道我在外麵就好玩嗎?”
他從袖裡乾坤中拿出一朵蓮花。那蓮花花瓣半垂,蓮心呈蟬狀,薄薄的羽翼泛著紫光,周身環繞著淡淡的火氣,一看便知不是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