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有活路,他們卻攔著我們不讓去,就是想讓我們給他們做牛馬到死啊!”
海瑞強自跟著大家笑了笑,跟老丈拱了拱手,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一邊。
皇甫檀等人緊跟著他,一起看向在黑夜中晃動的重重人影。
“這就是我們的大明百姓,在黑夜裡千方百計求一絲亮光而不得。時至今日,老夫也體會到皇上曾經跟老夫說過的那些話。”
“老師,請問是什麼話?”
“當時老夫對皇上大力扶植工商十分不解,甚至可以說是不滿。老夫直言,農乃國本,不可輕移。
皇上對老夫說,農乃國本,可惜有人偏偏不願意給農民活路。世家豪右不僅大肆侵占兼並田地,還隱匿賦稅,轉嫁給百姓。
工商大興,不僅可強國富民,還可以給百姓們新增一條活路。
隻有讓世家豪右們認識到,田地不會自己長出莊稼,隻有人才能種出稻米麥子,認識到人的重要性,他們才會尊重百姓,愛護百姓。
可是,那些賤骨頭是不會自己明白的,隻有等有人跟他們搶青壯,搶人口,搶到沒有人給他們種地了,他們才會醒悟過來。
老夫一直似懂非懂,現在終於明白了。多男求一女嫁,該女才顯得無比珍貴。”
舒友良在旁邊說道:“世家豪右現在是知道百姓人口珍貴了,可人家不講武德,直接用武力堵住道路要隘,直接耍流氓。”
海瑞冷笑道:“嗬嗬,所以皇上派老夫來江南了。這世上沒人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耍流氓,敢在他麵前不講武德。”
舒友良嗬嗬一笑,“那是,皇上武德何等充沛,敢在他麵前不講武德,那真是老壽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長。”
海瑞森然道:“這些世家豪右,盤剝百姓不算,居然連他們最後的希望也要剝奪,是可忍孰不可忍!
張道!”
“老爺,屬下在!”
“回去馬上派人去信華亭,說老夫不去徐府,就在蘇州開衙理事。叫徐階老兒自個來老夫衙門聽參!”
舒友良故意在旁邊煽風點火,陰陽怪氣地說道:“老爺,徐公可是三朝元老,前內閣首輔,你怎麼敢叫他老人家來衙門報道?
你這話要是傳出去,可是自絕於士林,自絕於官場!”
海瑞看著他,冷笑道:“少在這裡說風涼話。老夫彈劾過世廟先帝,彈劾過孔聖人和衍聖公,彈劾過太祖皇帝,前些日子連佛祖和張天師都一並彈劾過。
三朝元老,前內閣首輔,在老夫的彈劾名單裡,找他徐階的名字隻能從後往前數!”
四斂兄在一旁聽得汗流浹背,牙齒打顫。
老天爺,我遇到什麼人了?
海青天?
我居然在這裡遇到了天下聞名的海青天?
四斂兄牙齒打顫的嘎嘎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哦,原來還有位外人。
海瑞看了他一眼,說道:“老夫就是海南海瑞海剛峰。”
四斂兄腿一軟,想跪下。
王師丘和方致遠連忙在左右扶住了他,交代道:“這裡可不敢鬨出動靜來。這裡黑燈瞎火的,把我們老爺名號傳出去,肯定一片沸騰,亂成一團。”
海瑞看著他,想了幾秒鐘,對張道說道:“張道,你在上海有認識的朋友嗎?”
“有。”
“寫封推薦信給這位小哥,請托幫忙給他找份好差事做做。”
“好的。小子,明天天亮到滸墅關碼頭,找到我們老爺的官船,報我張道的名字,來拿信。”
四斂兄連忙說道:“謝謝這位老爺,謝謝海青天。”
“以後不要再走歪門邪道了。有正經事就好好做,早點成家立業,堂堂正正做個人。”
海瑞的話讓四斂兄的眼淚嘩地流出來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海青天,你老人家的話,我銘記在心。”
回到官船上,恭送海瑞回船艙歇息,大家忍不住聚在一起輕聲議論開。
皇甫檀輕聲問道:“友良叔,老師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此前老爺還不忍心拿徐家開刀,想著跟徐相國再合計合計,給他最後一份體麵。不想徐相國兩位公子做的事,正犯了老爺的忌諱,說不好聽,踩到我們老爺的尾巴根了。”
皇甫檀和眾人一樣,無比驚詫:“徐府啊,三吳第一世家徐府啊。”
舒友良悠悠地說道:“一鯨落,萬物生!”
鬆江府華亭縣徐府。
徐階在後院花園裡納涼,顯得有些焦急。
“海瑞怎麼還沒來?”他在亭子裡轉了幾個圈,開口問道:“老二這幾日在外晃蕩,老三怎麼也不見人影?”
管事連忙答道:“老爺,三少爺在外麵忙著正事。”
“什麼正事?他能忙什麼正事”
話還沒落音,有家仆急匆匆地衝進來。
“老爺,急報來了,蘇州急報來了。”
“說什麼?”
“江蘇巡撫蘇州行轅傳來急報,說海撫台不來華亭,叫老爺”
徐階厲聲問道:“叫老夫乾什麼?”
“叫老爺去蘇州巡撫行轅報到聽參!”
徐階的臉刷地全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