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水麵上的稻杆浮標往水裡沉下去又浮起來,沉下去又浮起來。
李明淳眼睛一亮,猛地站起來,雙手抓住毛竹杆製成的魚竿,雙腿成馬步,腰沉背彎,雙臂一使勁,走你!
一條烏江魚翻著肚皮、甩著尾巴被甩到了岸上的卵石灘上。
“嘿,烏江鰱魚。”丘棄濁啪啦啪啦跑下台階,像螃蟹一樣邁著雙腿,跑上河灘,走到跟前,欣喜地取下魚鉤,把魚丟進竹簍裡。
又探頭往竹簍裡看了看,更加欣喜,“子明,你釣到了這麼多魚?今天晚上,酸湯魚火鍋必須搞起來。”
“哈哈,那是必須的。”
“子明,你這酸湯魚火鍋,哪裡學會的?”
“那是我跟著王督憲去西苑做客,皇上特意叫禦廚房做的,用的米湯發酵酸湯,再加木薑子、花椒、辣椒
皇上給我們介紹配料做法,還感歎道,這酸湯魚火鍋,最好的魚就是烏江魚,烏江裡的鰱魚。去骨膾片,再配上這邊的壇醃酸菜,那才是正宗的酸湯魚。”
丘棄濁直直地看著李明淳,嘴巴張開,許久都合不上。
“子明,你進西苑做過客?”
“對,沾了王督憲的光。皇上喜歡在西苑請眾臣們吃飯,不是禦宴,是類似家宴那樣。
王督憲、梅林公、太嶽公、大洲公、子理公、萊陽公、陝西的曹公、山西的霍公、東北的魏公、汝寧侯、帶川公
還有你們鄴侯書院的學長,潘府尹,都在西苑吃過皇上的家宴。”
李明淳手裡給魚鉤重新套上蚯蚓,嘴裡答道。
丘棄濁一臉向往地問道:“西苑,聽說那裡有山有湖,美如仙境?”
“沒有你說的那麼美如仙境,就是普通的湖景,樓台殿閣,不過裡麵樹很多,十分安靜。”李明淳右手用力一甩,魚鉤被甩了出去,紮進了水麵。
丘棄濁看到他這樣子,一臉的不滿,“你還要釣魚?”
“當然是繼續釣魚。”
“指揮司找你。”
“外麵的播州土兵要吃過早飯才會攻城,而且他們這幾天的攻城重點是官碼頭這邊。我就釘在這裡。”
“指揮司有其它事找你。”
“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你去了朱師長自會跟你說。”
李明淳隻好把魚鉤從水裡拉起來,用一根長木條把蠶絲做的漁線纏好理直,再和魚竿歸在一起,叫來一位守衛的土兵。
“大哥,幫我收到你們崗哨裡。”
“沒問題李參軍。”
李明淳跟著丘棄濁上了青石板堆砌的台階,往頭頂上的城門走去。
“子明,你為什麼要堅持死守官碼頭?”
兩人剛好走到了台階頂部,水門城樓前,李明淳微微喘著氣,站定了指著腳下的官碼頭說道:“你看這官碼頭,靠著烏江,是思南城與外界交通的唯一通路。
快船順流而下,直到印江城,再通過那裡與銅仁、湘西通往來。”
“可是這裡無險可守,隻憑東西兩邊的那道河堤,還有前些日子修建的木柵欄,防守起來很難。
楊偏刀幾次要求把兵力收回到水門,你一直在反對,到底什麼原因?”
李明淳指著官碼頭劃了一個大圈,“清漣,釣魚必須有誘餌,沒有誘餌魚兒怎麼咬鉤?魚傻,可楊兆龍不傻!”
“誘餌,你拿官碼頭當誘餌?”
正說著話,突然城樓上一聲炮響,遠處江麵也傳來幾聲炮響,聲音跟思南城樓上的炮聲不同,顯得很悶。
聞聲看去,看到對岸江邊上,火光閃動,不一會就是悶悶的炮聲傳來,然後看到一群群的人,湧上對岸的江邊,手舞足蹈,張弓搭箭,對著一艘逆流而上的槳船亂射。
那艘船兩邊的船槳齊劃,仿佛凝聚成兩條手臂,一下又一下劃動著江麵,船隻衝破江麵,撞出無數的水花,向官碼頭方向駛來。
烏江在思南城這一段江麵,水流並不湍急,江寬水緩,船隻頂著空中亂飛的箭矢,有一發沒一發的石彈,離官碼頭越來越近。
李明淳和丘棄濁現在看得清楚,對岸江邊,十來堆人各圍著一個炮位,那是播州土兵的鬆樹炮,總共十門,用來封鎖江麵,狙擊從印江逆流而上的船隻。
隻不過效果十分感人,到目前為止,打中了四艘船,打出五個洞,暫無人員傷亡。
反倒是播州土兵布置在對岸的弓弩手,這段時間射中了船上二十一人,其中兩人傷勢過重死掉了。
戰果顯赫。
槳船很快靠近了官碼頭,一群人穿過一道柵欄,以及前麵密密麻麻的拒馬,上前到棧橋上,接過纜繩,把船隻綁在棧橋的木樁上。
搭上挑板,一群穿著褙子的民夫衝上船去,迅速搬運貨品。
一麻袋一麻袋的糧食,一木箱一木箱的彈藥,還有箭矢、刀槍等軍械,裝在長竹簍裡,被兩三百名民夫們挑著、扛著、背著,運下船來,沿著台階爬上去,呼呼地微喘著氣,從李明淳和丘棄濁身邊跑過,進了城樓門洞。
啪啪的腳步聲在門洞裡回響,格外清脆。
過了一會,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洞響起,一群民夫抬著擔架跑了出來。
他們比衝進去時跑得要慢許多,擔架上躺著傷員,需要運到印江,再轉去辰州城,那裡的軍醫雲集,醫療條件更好。
還有兩位參謀官,背著牛皮公文包,跟著擔架隊匆匆跑出來,見到兩人,連忙立定行了一個軍禮,下了台階,沿著挑板上了船。
船隻兩邊豎著一人高的厚木板,塗著厚厚的泥土,甲板上堆著層層稻草。
船上的水手和槳手抓緊時間,用木桶從河裡提水,一桶桶的往泥土和稻草堆上澆,順手再給大汗淋漓的身子澆上一桶河水,淋個舒服通暢。
有的水手和槳手巡視各處,檢查船隻和防禦工事。
其餘的水手和槳手坐在甲板,吃著飯團,喝著鹽糖水,輕聲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