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兒流著淚答道:“臣妾記住了。”
薛寶琴出了左屋,站在正廳裡,任由宮女們幫她取下圍袍和帽子,取下後出到門口,外麵清新的風一吹,她覺得胸腔的濁氣被驟然吹散。
她貪婪地深吸幾口氣,突然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不可抑製地想吐。
薛寶琴扶著門框乾嘔了幾下,旁邊解下圍袍和帽子的女醫官相視一眼,走過來說道:“娘娘,你不舒服?”
“隻覺得惡心,想吐又吐不出什麼來。”
“娘娘,請容臣給你把把脈。”
“好。”
兩位女醫官把薛寶琴請到右屋,入內禦醫所產科醫官們值班居住的地方。
太後陳氏又給王蘭兒交代了幾句,起身離開,出來到正廳,宮女給她解圍袍帽子。
她左右看了看,問道:“皇後呢?”
女醫官扶著薛寶琴從右屋出來,見到陳氏連忙稟告:“太後,臣等給皇後把了脈,皇後有喜了。”
陳氏愣了好幾秒鐘,隨即欣喜地說道:“快,快扶皇後回瑤華宮,好生些。醫官,你們馬上派人入值瑤華宮。
還有,趕緊派人去給皇帝報信!”
“是!”
正廳又忙得亂哄哄的。
過了一會,兩位受過護理培訓的宮女,穿上圍袍戴著帽子走進左屋。
王蘭兒輕聲問道:“剛才外麵鬨哄哄的,出什麼事了?”
兩位宮女對視一眼,一人低頭輕聲道:“剛才女醫官把脈,診斷出皇後娘娘有喜了。”
王蘭兒看著床頂,木然無語,兩行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下。
“嗚嗯。”旁邊的嬰兒嚶嚶叫了幾聲,又昏昏入睡。
王蘭兒轉頭看著自己的女兒,又悲又喜,左手費力地伸過去,攬住繈褓,輕聲叫了一聲:“我的兒啊”
是夜,仁壽坊張府。
張桐在前麵引路,領著通政使曾省吾往裡走。
“曾大人,你老來得少啊。”
張桐提著燈籠,走在前麵。
曾省吾看著他的背影,眼裡閃過少許譏笑,嘴裡悠哉地答道:“張相府上在下是巴不得天天來,可惜在下庶事繁忙,想來也抽身不得。”
“曾大人,而今通政司成了天字一號大熱衙門,大人確實難以分身啊。”
“天字一號大熱衙門不是通政司,按照皇上的說法,通政司還是大明總收發室,我就是總收發員。真正大熱的衙門是張相的考成中央指導委員會,以及文化建設委員會。”
張桐忍不住轉過頭來,看了曾省吾一眼,“文化建設委員會?確實炙手可熱啊。”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來到中院的書房裡。
“老爺,通政司的曾大人到了。”
“三省來了,快請進來。”
張桐推開門,側身請曾省吾進去了。
“學生曾省吾見過老師。”
“三省快請坐。張桐,叫人上茶。”
“是。”
等候仆人下去後,書房裡隻剩下張居正和曾省吾兩人。
“老師,”曾省吾端起茶杯,吹著上麵的熱氣,“西苑剛剛有消息傳出來。”
“西苑傳出來的消息,都是能讓我們知道的。說吧,是什麼消息。”張居正一身素色襴衫,頭戴平定四方巾。
“順妃娘娘產下皇長女。”
“順妃終於生了?皇長女。”張居正眼睛眨了眨,捋著胡須,“她安然無恙了。”
曾省吾微微一愣,“老師,順妃產下皇長女安然無恙,那是說她如果產下皇長子,就可能”
“母子難產。”
曾省吾臉色一變,“怎麼會?”
“怎麼不會?”
“誰敢這麼做?”
“西苑裡,你說誰有這麼大膽子?”
曾省吾臉色大變,喉結上下來回地抖動,聲音都有點變音了,“不會吧,老師,這也太”
“是啊,現在順妃產下的是皇長女,那什麼事都沒有,天下太平!”
聽到張居正不想再談這件事,曾省吾轉言道:“老師,西苑還有一個消息,皇後有孕了。”
張居正捋著胡須的右手一定,“皇後有孕了,這是件大好事。順妃、貴妃,還有寧妃、淑妃相繼有喜,皇後遲遲沒有動靜,朝野頗有非議啊。
現在可以風平浪靜了。”
曾省吾卻搖搖頭,“老師,平靜不了啊。皇子相繼出世,新一輪的押寶又要開始了。”
張居正坦然一笑,“跟老夫有什麼關係?”
是啊,就算皇長子、皇嫡子今明年出世,長大成人還有十八年。
皇上能讓老師做十八年內閣總理嗎?
再說了,皇上龍精虎猛,身體杠杠的,年壽少說也要跟太祖皇帝比肩論。
今年皇上才十八歲,算算還有多少年。
恩師早就在心裡算過,說不定連他兒子都熬不過皇上,還操那個閒心乾什麼!
兩人對視一笑,曾省吾轉到正題:“老師,遊七的案子,張四維有撒手不管的意思。”
“張鳳磐肩膀滑,擔不起事,見到事不可為,他當然會撒手。隻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誰在算計老夫?”
“楊金水?”
“他?確實有這個本事和能力,但他不屑去做。”
曾省吾遲疑一下又問道:“王一鶚?”
“他一堆的大事要忙,遊七這種小角色,根本懶得旁顧。”
“老師,能做下此事的,天底下也就四人,楊金水,不屑去做;王一鶚,懶得去做;馮公公和宋都使,不會去做。
那會是誰呢?”
“所以老夫才納悶。老夫知道遊七品行不端,但也知道,這廝小心思有,但膽子不大。打著老夫的旗號,搞些小錢,絕沒有膽子搞大的。
而且老夫也暗暗盯著,不會讓他出格。”
曾省吾聽懂了,“老師留著遊七自汙以自保?”
張居正沒有否定,隻是幽幽地說道:“天意難測,皇上的心思,越來越難讓人看懂了。”
張桐突然在門口說話:“老爺。”
“什麼事?”
“湖廣送來的急信!”
張居正看了曾省吾一眼,“拿進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