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老夫隻是受了無妄之災啊。張四維、沈一貫,老夫就等著看你們的下場。嗬嗬。”
曾省吾出了張府,跟張桐拱手告辭,鑽進等在府門口的馬車。
馬蹄聲響,清脆的聲音在仁壽坊街麵上回響。
曾省吾透過車窗看著巍峨的張府正門,心有所動,嘴裡輕輕地念道:“潘應龍!”
第二天中午吃完飯,署理順天府尹潘應龍在池家四方茶館裡坐著,它位於順天府衙附近的椿芽巷。
等了十幾分鐘,一身便裝的朱翊鈞帶著祁言走了進來。
“朱公子。”
“潘先生。”
朱翊鈞笑嗬嗬地答道。
“潘先生不要煩我老是拉著你到處看,主要是京師日新月異,看也看不夠。”
潘應龍笑著答道:“公子說笑了,你拉著在下到處看,是好事,要是不拉著在下看,在下怕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
朱翊鈞哈哈大笑。
“朱公子,今天想去哪裡看看?”
“去西湖、玉淵潭一帶看看。”
“朱公子想看看新擴建的西城大學區?”
“是的。”
“好。朱公子請。”
一行人上了馬車,直接出了安定門,然後沿著北城牆外的官道向西,過德勝門,一路疾行,一個多小時後來到西湖。
下了馬車,朱翊鈞看到眼前一片湖泊,湖麵廣闊,波光粼粼。
這就是昆明湖啊!
潘應龍指著湖麵說道:“朱公子,這就是西湖,當地百姓也叫它七裡濼。因為天底下最著名的西湖在杭州,為了以示區彆,很多人還叫它七裡濼。”
朱翊鈞笑著答道:“此西湖不比彼西湖差啊。”
“朱公子,聽聞有人奏請要把這裡改為皇家園林,被否了?”
“天子已經占了西苑三湖,他總不能把天下的好東西都占了吧,所以否了。而且避暑的皇家園林修在承德城,比這氣魄多了。
秦皇島也修了一個海邊皇家避暑莊園,在陽台推開窗戶就能看到海,比看這個小水泡要舒坦多了。”
“朱公子果然不是凡人,境界高遠。”
“少拍馬屁了,繼續介紹吧。”
“是。朱公子,這七裡濼原本是通惠河的水源。”
“通惠河的水源?”
“是的。通惠河乃前元郭守敬主持開鑿的,漕運從通州可直達大都城內積水潭、什刹海。積水潭以上的河道叫三裡河。
三裡河出自昌平神山泉,南彙一畝、馬眼二泉,繞出甕山後彙入七裡濼,再東入都城西水門,貫積水潭什刹海,又東至月橋,入內城,南出都城東水門,過大通橋,又東五十餘裡至通州,入白河,也就是現在的潞河。
隻是三裡河在元末時淤廢。國朝成化、正德、嘉靖三朝都反複疏浚過,但昌平一帶的泉水還是日見乾枯,喪失漕運功能,僅僅維持七裡濼、積水潭、什刹海等海子的水量。”
朱翊鈞走在湖邊,觸目之處無比荒蕪,湖水蕩漾,周圍全是蘆葦叢,跟記憶中的昆明湖景色截然不同。
“想不到這裡是西苑的三海子湖的來源處。”
“是的朱公子。隻是現在昌平、玉泉山等地的泉水小河,日漸乾枯,順天府做了一份京師規劃,在西山南邊開鑿一條水渠,修三道閘,把盧溝河的水引到西湖。
再沿著三裡河故道直下七賢湖,然後再分成兩支,一支走南長河故道,入西水門進積水潭,維持什刹海、西苑三海子以及金水河、皇城護城河的水量,再出泡子河,彙入內城護城河,直通通惠河。
另一支繼續沿著三裡河南下玉淵潭,再向南直抵南苑西邊,彙入南苑湖,南苑湖再開鑿水渠直抵大通橋,連通三裡河。”
“規劃宏偉啊。”
“朱公子,京城南邊、西邊多澤地和水泡子,蠅蟲聚集,野獸出沒,也是許多為非作歹之人聚集的地方。
順天府決心對這些地方進行整治,作為學校、公園、體育館、療養院等公共場所,同時調解盧溝河水量。”
“調解盧溝河水量?”
“朱公子,盧溝河連同上遊桑乾河,降雨不均,豐枯交替。
根據老農講述,還有順天府架閣庫的記載,有的年份,大雨磅礴,連綿不絕,足足從六月初下到七月底,洪水泛濫,然後其它月份少雨無雨。
有的年份,乾脆六七月就下幾天雨,然後全年少雨無雨,整個河床都露底了。”
朱翊鈞點點頭。
北京的天氣就是這個鬼樣子。
前世時他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份資料,說北京和附近的河北地區降水具有時空分布不均,豐枯交替發生等特征。
多年平均降水量六百一十四毫米。
降水年際變化顯著,豐水年多達一千四百毫米,枯水年僅三百八十一毫米。
豐枯連續出現的時間一般為兩至三年。受季風氣候影響,年內各月、季節極不均勻,七、八兩月占全年降水問題的百分之六十,春冬兩季僅占百分之十一。
而北京和附近河北地區的河流,大部分彙集成了海河,位於海河下遊的天津就承受了它不該承受的重壓。
現在的海河叫衛河,天津衛的那個衛,也是讓直隸巡撫胡如恭頭痛的一條河。
要想治理好衛河,就得從中上遊開始。潘應龍這個思路非常正確。
“順天府還想著聯合直隸布政司,在保安縣洋河和桑乾河交彙下方,依照地勢修建一座水庫。不過這隻是想想而已。”
潘應龍訕笑地說道。
你也隻敢想想。
那個位置就是後世的官廳水庫,沒多遠就是天壽山,成祖皇帝起的諸多先帝陵墓都在那裡,不要說修水庫,你多挖幾鋤頭都要被人噴死。
風水!
知道什麼叫龍脈嗎!
朕也隻敢想想!
朕膽子再大,也不敢在祖宗陵墓上方不遠的地方修個湖泊一樣的大水庫,太超現實主義了。
朱翊鈞笑了笑,指著西湖東南方向問道:“那裡是一片工地,在修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