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載月原本還有些難以理解祝燭星的話,直到她看見方石投身側,逐漸出現出的幾道模糊慘白人影,她陡然想起了方石頭曾經和她說過的——
他觀星時看到的景象,就是曾經遺棄了他的家人。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家人”們似乎也離他越來越近。
所以,方師兄要顯現出來的異魔,就是他幻覺中出現的“家人”?
江載月有點麻了:……不是,你們當初說的都是真的,就她一個人純編的啊?
“仙人,異魔顯現之後……會怎麼樣?”
方師兄說他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經曆,但最後都平安無事,這一次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吧?
祝燭星的嗓音依然平緩溫柔,“如果他控製不了顯現出的異魔,我會帶走他。”
那幾道模糊的慘白人影,慢慢蹲下身,仿佛家人互相暖心地安慰般,他們緊緊抱住哭嚎中的方石投,青年的聲音一點點弱了下去,看著方石投抽搐的身體,江載月越發有種不好的預感。
“仙人,方師兄現在好像不太能控製住異魔,如果您要帶走他,您準備把方師兄帶到哪裡去?”
“帶到落星城。”
想到在落星城裡遇見的怪物和被當成“魚”捕捉的人,江載月:……這好像和被異魔弄死也沒什麼差彆。
“仙人,有沒有能讓他繼續留在宗內的方法?”
“有。”
然而江載月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就聽見祝燭星溫和道。
“莊屈霄或許能幫他。”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江載月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這應該是莊長老的名字。
她正準備去喊莊長老,然而手腕上纏繞白布的緊繃感,讓她頓時想起了禁止弟子在夜晚靠近莊長老,並且不得與莊長老交談的宗規。
如果她現在為了方師兄的事情去找莊長老,算不算違反宗規?違反宗規的後果又是什麼?
然而時間來不及讓她仔細思考,眼看方師兄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江載月陡然靈機一動,她扯著嗓子大喊道。
“袁師兄!袁師兄你在哪裡?!方師兄不好了!快來救人啊!!”
原本萬籟俱寂的靈田裡久久回蕩著她的喊聲,沒過多久,袁常足就匆匆忙忙跑了過來,莊長老也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
江載月心中的一顆大石落下,她雖然有所預感,前幾次方石投能平安無事,應該是莊長老出手,那麼莊長老聽到方石頭再出事的消息,即便她呼喊的是袁常足,莊長老應該也會跟著過來查看情況,而這應該也不算她與莊長老直接交談。
不過這多少還是帶著點賭的感覺,看著袁常足如同早有預備一般,將桶裡裝著的雪白凝脂般靈藥,朝著方石投所在處淋下幾滴,而那幾道慘白人影如同被水潑滅的暗火般很快消失不見,江載月終於放下一顆心。
但是方石投似乎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他的身體仰躺在地,雙眸像是死不瞑目般盯著夜空,如同看到極為恐怖的場景般,身體仍在一陣一陣痙攣著,不斷張大的口仿佛是有人緊緊扼住他的脖頸,不讓他呼吸。
袁常足立刻抓起一把鎖靈棺旁的紅土,往方石投嘴裡塞去。
方石投非但沒有拒絕,反而狼吞虎咽吃下紅土,他吃得越多,臉上的痛苦之色就越發減淡幾分,吃到最後,他完全咽不下去了,但他的口還是含著大塊的紅土,麵皮饜足得微微鼓脹青紫,如同陷進了一個美夢裡,完全暈厥了過去。
袁常足站起身,擦了一把手,恭敬地對莊長老道。
“師尊,我先帶他去泡藥池了。”
莊長老沒有回答,袁常足直接拖著方石投走向肥料靈藥房的方向,路過江載月的時候,他不忘安慰地點了點頭,語氣和煦道。
“師妹,今日幸虧你發現得早,方石投已經沒事了,我現在帶他去休息,你早點回去吧。”
江載月這才應了下來,她回到自己負責看管的靈田,陡然發現缸裡儲存的肥料與靈藥用完了。
為了方便,他們一般將靈藥與肥料池裡的水液挑一部分在缸裡,缸裡的存貨一般隻夠用上三四天,就要往靈池房再跑一趟。
不過這兩口缸還是昨天方師兄幫她灌滿的,今天竟然就用完了?
江載月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她現在有的是乾活的力氣,索性提起兩個水缸,大步走向靈池房的方向。
隻是一路上,江載月覺得周圍未免也太過安靜了一點,安靜得隻能聽見咕咚咕咚的水聲。
而等她推開靈池房虛掩的房門時,江載月的腳步陡然停頓。
一道道熟悉的弟子人影跪倒在血紅的肥料池子邊緣,他們的身體密密麻麻地擁擠在一起,仿佛是圍聚在蜜糖旁邊的螞蟻,又像是一群搶食的畜生,所有人的頭用力地拱入血紅的水麵,大口大口地吞著池中的水液。
這幕場景說不出的荒誕與滑稽,江載月有一刻差點以為自己活在怪夢中。